督略府深处一间窗户被封死、墙壁贴有隔音符文的密室中,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烟熏味,以及一种紧绷的专注感。
长条桌案上,铺满了各种地图、密报抄件、素描图、甚至还有几片沾着泥土或暗红污渍的碎布、甲片。殷澈坐在主位,陈禾立于一侧,下方是数名星火卫南疆分部的核心情报分析人员,以及两位被紧急召来、擅长妖族语言和习俗的“通译”。
“汇总一下过去五日,所有渠道的信息。”殷澈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响起,平静却带着压力。
一名面容精干、眼睛布满血丝的分析员起身,语速极快但清晰:
“殿下,综合‘谛听’、‘猎影’、潜伏内线、以及前线军报,可确认以下几点:
一、妖皇本尊及直属精锐‘蚀日军团’,目前仍驻跸于圣山区域,未有直接移动迹象。但其威压笼罩范围,似乎在缓慢向四周扩散。
二、正面进攻抚远关的,是以‘黑风部’、‘毒牙部’为主,混杂部分赤炎残部及中小部落的联军,数量约八至十万,由黑风部妖将‘飓爪’统一指挥。其战术特点:地面部队悍不畏死,擅利用巨兽和地行虫破阵;空中铁喙妖鹫袭扰;已确认出现低阶妖族术士团体,能施展‘破法波纹’、‘地动术’等战场辅助术法。
三、进攻定蛮关的是‘石肤部’主力,行动缓慢但防御极强,配合‘沼息部’的毒雾瘴气,稳扎稳打。
四、镇南关外出现‘怒涛部’活动迹象,但尚未大规模进攻,疑似牵制。
五、最关键且异常的一点:多个侦查小队回报,在妖族控制区纵深,发现数支规模不大、但行踪诡秘、护卫森严的小队,正向不同方向移动,似乎在……输送什么。其中一支疑似前往西北方向,与我方在野狼谷截获的路线吻合;另一支去向东北,目的不明。”
分析员顿了顿,指向桌上几块暗红色的甲片和一片焦黑的皮革:“这是‘猎影三队’冒死从一支被袭杀的妖族运输小队残骸中取得的。甲片材质似金非金,比赤炎部的骨甲坚硬数倍,且带有微弱的能量抗性。皮革上残留的焦痕,经胡先生初步检测,蕴含的火系灵力精纯且狂暴,远超寻常妖火。”
殷澈拿起那片焦黑皮革,指尖能感受到一丝残余的灼热与令人不适的戾气。“又是新技术,或者……更古老的遗产?”他看向那两位通译,“关于这种甲片和力量的记载,有吗?”
一位年迈的通译颤巍巍地翻阅着几本破烂的古籍抄本,良久才道:“殿下,老朽……依稀记得某本残卷提及,上古妖皇近卫,似有身着‘暗炎金甲’,刀枪不入、水火难侵之说。这焦痕……倒与传说中‘蚀日妖火’的描述有三分相似……但那都是渺茫传说,做不得准。”
“传说正在变成现实。”殷澈放下皮革,目光锐利,“妖皇在整合资源,分发‘遗产’或新技术,武装其附庸部落。同时,他可能还在进行别的布局,那些秘密运输队就是证明。西北方向……是联系北蛮?东北方向呢?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浮现:难道妖皇的野心,不止南疆?它在联络、甚至试图整合其他方向的异族?
“被动防守,只会被它一点点压垮。”殷澈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大幅南疆及周边形势图前,“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不仅在战场上,更要在它们心里,埋下裂痕的种子。”
他指向地图上妖族各部的大致分布区域:“陈禾,星火卫‘猎影’小队,除继续侦查军事目标,增加一项最高优先级任务——心理战与分化。”
他详细部署:
“第一,制造并散播谣言。针对黑风、毒牙等激进好战部落,散播:‘妖皇赏罚不公,赤炎部败亡,其遗留的宝物和精良装备,大部分都被妖皇收归己有,只拿出少量残次品分给黑风、毒牙等部送死。’ 针对木灵、石肤等老派厌战部落,则散播:‘妖皇欲借人族之手,消耗各部落青壮,尤其是非嫡系部落,以便战后彻底吞并,统一妖国。’ 谣言要半真半假,结合我们已经观察到的一些现象,比如各部获得‘援助’不均等,才能取信。”
“第二,伪造‘内部密令’。模仿妖族文字和粗糙的骨片、兽皮载体,伪造几份‘妖皇密令’,内容可以是命令A部落偷袭b部落的后勤,或是在关键时刻让c部落当炮灰送死。然后‘不小心’让目标部落的巡逻队‘捡到’。做得要像,但不能太完美,要有破绽让他们自己去‘发现’和‘印证’。”
“第三,投放‘劝降书’。用简单的妖族文字和图画,制作传单。内容要直白:投降者不杀,愿意离开妖族回归山林者,我朝可划定保留地,提供种子农具,教其耕种;阵前倒戈者,重赏;提供妖皇或其嫡系部落关键情报者,封爵赐田。传单用特制的‘缓燃符’包裹,由侦查小队或驯化的鸟类趁夜投入妖族营地或部落聚居区。”
陈禾迅速记录,眼中闪着光:“殿下此计甚妙!攻心为上!尤其那伪造密令和针对性谣言,若运作得当,足以让妖族各部互相猜忌,甚至内讧!”
一位年轻的分析员忍不住问:“殿下,妖族智力……能理解这么复杂的计谋吗?”
殷澈看了他一眼:“不要小看任何有组织社会的智慧。妖族有社会结构,有部落,有首领,就有利益,有算计,有恐惧。妖皇能用力量和利益将它们捏合起来,我们就能用猜忌和恐惧将它们撬开。尤其是那些本就与妖皇嫡系有隙、或被迫参战、损失惨重的部落,它们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心理战需要准确的情报支撑,更需要高效的信息传递。”殷澈回到桌边,“我们现有的烽火、信鸽、快马接力,在常规情况下够用,但在妖族控制区活动、传递复杂信息时,速度慢、风险高。陈禾,格物院那边,关于‘微型传讯符’和‘千里镜’的改进,有进展吗?”
陈禾立刻回道:“胡先生和楚先生一直在攻关。‘千里镜’已初步实用化,观测距离可达三里,但夜间和恶劣天气效果差。‘微型传讯符’遇到瓶颈,远距离定向传讯的稳定性和保密性始终难以兼顾,且耗材昂贵。不过,楚先生从南疆传回一个新思路——利用妖族‘图腾’之间的某种微弱共鸣原理,或许可以设计一种超短距离、但极难被拦截侦测的‘图腾感应符’,用于小队内部隐蔽通讯,正在试验。”
“好,让他们继续。”殷澈点头,“同时,我们要建立更立体的情报传递网。信鸽路线要加密、多变,设立多个中转暗桩。训练一批擅长沙地、山林、沼泽行进的信使,熟悉小路。另外,可以尝试利用妖族控制区的‘中立’或‘被压迫’生物。”
他看向那位年迈的通译:“老先生,妖族领地内,可有普遍存在、又不完全受妖族控制,甚至可能对人族无害或惧怕妖族的鸟类、小兽?”
老通译思索道:“有倒是有……比如‘灰铃雀’,喜食一种妖域特有的浆果,数量众多,性情胆小,妖族一般不理会。还有‘遁地鼬’,善打洞,有些妖族会捕食它们,因此畏惧妖族气息。”
“记录下来。”殷澈对陈禾道,“让格物院和驯兽师研究,能否驯化或利用这些生物的特性,比如在它们身上捆绑微型、无害的示踪或信息载体,让它们本能地往返于特定区域,从而为我们传递最简短的信号或标记位置。哪怕只能传递一个简单的预置信号,也是多了条眼睛和耳朵。”
密室内,众人因这新奇而大胆的想法低声议论起来。情报战的维度,正在殷澈的引导下,从单纯的人力侦查,向着技术、心理、乃至利用生态的多元方向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