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山,腹地最深处。
这里终年笼罩着灰紫色的瘴雾,参天古木的形态变得扭曲怪诞,裸露的岩石呈现出暗红或漆黑的色泽,仿佛被无数岁月的血液和怨念浸透。寻常鸟兽绝迹,唯有毒虫妖豸在阴影中窸窣作响。
此地被妖族称为“归寂圣山”,并非指某一座具体的山峰,而是一片被强大古老禁制笼罩的核心区域。传说中,这里是历代妖皇沉眠与传承之地。
此时此刻,圣山核心,一座完全由不知名黑色晶体构成的、形似倒置利锥的诡异山体内部,正在发生剧变。
山腹空旷如巨殿,地面铭刻着复杂到令人眩晕的暗红色纹路,构成一个覆盖整个空间的巨大阵法。阵法中央,是一口深不见底、弥漫着混沌雾气的“井”。
原本,“井”口平静无波,只有细微的能量如呼吸般缓缓脉动。
但突然,那脉动开始加剧。暗红色的阵法纹路次第亮起,仿佛干涸的血管重新注入滚烫的血液。光芒越来越盛,从暗红转为灼眼的亮金,最后竟带上了一丝令人心悸的暗紫。
轰——!
无声的轰鸣在灵魂层面炸响!并非实质的声音,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碾压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以圣山为核心,猛然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圣山外围,数百里范围内,所有妖族,无论强弱,无论属于哪个部落,在这一刻,同时感到灵魂深处传来无法抗拒的悸动与恐惧。低阶的小妖直接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呜咽。中阶的妖兵妖尉勉力支撑,却也双腿发软,额头触地。就连那些部族中的长老、强大的妖将,也纷纷面色剧变,不由自主地朝着圣山方向单膝跪倒,低下头颅。
木灵部聚居的古老榕树林中,苍老的古榕长老猛地睁开浑浊但智慧的眼睛,望向圣山方向,脸上露出复杂至极的神色——有敬畏,有忧虑,也有一丝深深的无奈。他叹了口气,对身旁同样跪伏的部落勇士低语:“终究……还是醒了。传令下去,封闭领地,非我族类,一律不得放入。”
石肤部、沼息部等老派部落,反应大同小异。他们不像赤炎部那样狂热好战,对这位古老共主的出世,更多是畏惧和谨慎的观望。
而那些原本因赤炎败亡而蠢蠢欲动、或在林相暗中煽动下有些别样心思的激进部落,如“黑风部”、“毒牙部”等,此刻则是在最初的惊恐后,迅速被狂喜取代。他们感受到那威压中蕴含的无可匹敌的力量和冷酷的意志,这正符合他们征服与掠夺的野心!
“妖皇陛下苏醒了!天佑我族!”
“赤炎那个废物败了,现在,真正的王者归来了!”
“跟随陛下,撕碎人族,夺回所有肥沃的土地!”
狂热的气氛在不少部落中蔓延。原本有些散乱的妖族势力,在这绝对的力量震慑和共同的目标召唤下,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圣山方向汇聚、整合。
这股磅礴的威压并未局限于十万大山。
南疆,镇南关。
正在校场督促士卒操练的赵坚,猛地按住心口,脸色瞬间煞白。他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暴戾、高高在上的意志,如同阴云般扫过天际,尽管相隔遥远,仍让他气血翻腾,灵台一阵刺痛。他身旁的亲卫将领更是不堪,有的甚至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公爷!”副将惊呼。
赵坚摆手,强压下不适,目光骇然地望向南方十万大山深处,声音干涩:“传令……全军最高戒备!烽火台,双倍人手!快!”
几乎同一时间,南疆前线各处关隘,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将领、术士,都或多或少感应到了这恐怖的波动。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开始悄无声息地蔓延。
铁索崖,格物院南疆分院。
正在埋头调整“灵紊仪”第二版符文的楚潇然,手中的刻刀“啪”地一声断成两截。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与强烈的探究欲。
“这……这是什么波动?如此……古老……浩瀚……充满侵略性……”他顾不得断刀,扑到一旁布满了检测符文的石台前,上面的几块灵晶正在疯狂闪烁,指针乱颤,“能量层级……远超赤炎妖将十倍!不,百倍!还在增强!方向……圣山?!”
他立刻抓起特制的传讯符纸,灵力灌注,急速书写:“京城总院胡师并呈殿下:南疆未时三刻,监测到源自十万大山腹地的未知超高能级灵魂威压爆发。初步判断,有超越妖将级存在苏醒或降临。波动特征已记录,正在深入分析。此威胁等级,恐达‘天灾’。速备!——楚潇然”
而距离更远的京城,感应则微弱许多。但东宫深处的殷澈,在楚潇然传讯到达之前,心头便莫名一悸。他正在批阅奏章的手微微一顿,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笼罩全身。
他立刻起身,走到密室,启动了与南疆星火卫分部的紧急单向传讯符阵。
几乎在符阵亮起的瞬间,陈禾便脸色苍白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刚刚译出的最高等级密报。
“殿下!南疆急报!十万大山核心区域,约一个时辰前,爆发不明源头的惊天威压,覆盖范围极广,所有妖族皆有感应并出现朝拜迹象。赵将军及前线高手皆受冲击。楚先生监测到能量层级无法估算!南疆分部‘谛听’密探冒死抵近观察,回报称……称隐约看到圣山方向有‘暗日凌空,万妖俯首’之异象!分部判断……疑似传说中的……天蚀妖皇……出世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妖皇出世”这四个字真的被确认时,殷澈的心脏还是猛地一沉。最坏的可能性,成为了现实。
数据库推演中的“古老复苏者”变量,被彻底激活了。
他沉默片刻,声音冷冽如冰:“知道了。传令:南疆进入一级战备,所有计划加速执行。令赵坚,不惜一切代价,加固所有防线,尤其是抚远、定蛮两关。令楚潇然,暂停其他研究,集中所有资源,分析妖皇波动特征,寻找其力量规律与可能的弱点。令沈寒……新军训练进入最后实兵对抗阶段,随时待命。”
他走到窗前,此刻夕阳如血,将天际染得一片通红,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妖皇……”殷澈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近乎冷酷的决绝,“你想战,那便战。这个时代,人族……不会再跪着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