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之上,千帆竞渡。作为帝国南北物资流通的大动脉,漕运历来是利益交织、龙蛇混杂之地。四海商会凭借高效的物流模式和雄厚的资本,早已不满足于陆路运输,开始将触角伸向利润更丰厚的漕运。
江州漕运码头,往日被几家本地漕帮和与官府关系密切的大商号把持,秩序井然。但最近,四海商会江州分号组建的船队开始频繁出入,他们船只更优,管理更严,装卸效率奇高,且运费公道,很快吸引了一批中小商户的货物。
这自然触动了既得利益者的蛋糕。
这日,四海商会江州分号的大管事周浚,正在码头仓库查验一批即将北上的丝绸。忽然,码头工人一阵骚动,只见数十名膀大腰圆、手持棍棒鱼叉的汉子,在一个独眼龙头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堵住了仓库大门。
“周管事,久仰了!”独眼龙抱拳,语气却毫不客气,“兄弟们在江州码头混口饭吃,讲究个规矩。贵商会初来乍到,生意做得红火,兄弟们都替你们高兴。只是…这码头的装卸、护卫,向来由我们‘青龙帮’和‘漕运联保会’负责。贵商会自己带了这么多人,坏了规矩,让兄弟们喝西北风去?”
周浚面色不变,拱手还礼:“原来是青龙帮的雷帮主。失敬。鄙号初来,诸多不懂。只是商会货物,自有章程,需专人来往,确保无虞。至于码头力资、泊位费用,鄙号皆按市价足额缴纳,从未拖欠。何来坏规矩之说?”
“按市价?”雷帮主冷笑,“周管事,这江州码头的‘市价’,可不是账面上那么简单。哪些货能走,哪些船能靠,什么时候装卸,那都是有讲究的!贵商会不懂,我们可以教。每月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联保费’,保你们在江州漕运畅通无阻!否则…”他身后那群汉子齐刷刷上前一步,棍棒顿地,咚咚作响。
赤裸裸的敲诈!周浚心中明了,这背后定然有本地官府或更大势力的默许甚至指使。他早有准备,微笑道:“雷帮主的好意,周某心领。然商会行事,一板一眼,所有开销皆需入账核销。这‘联保费’…名目为何?可有官府文书或漕司批文?若没有,周某实在难以从命。”
“敬酒不吃吃罚酒!”雷帮主脸色一沉,“那就别怪兄弟们不客气了!给我…”
他话音未落,仓库两侧的货堆后和临近的船只上,悄无声息地冒出二十余名精壮汉子,正是商会聘请的护卫,其中混有数名星火卫骨干。他们并未持械对峙,只是迅速挡在周浚和仓库前,眼神冷冽,气息沉凝,行动间隐隐有军阵配合的痕迹。
与此同时,码头入口处传来马蹄声和呼喝声,一队穿着巡检司服饰的官兵“恰巧”巡逻至此。带队的小校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场面,皱眉喝道:“码头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雷帮主,周管事,都是体面人,有何纠纷,不能好好说?聚众闹事,可是要吃板子的!”
雷帮主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巡检司的人来得这么快。他狠狠地瞪了周浚一眼,知道今天讨不到好了,咬牙道:“周管事果然手段通天!咱们来日方长!走!”带着手下悻悻离去。
周浚对那巡检小校拱手道谢。那小校摆摆手,低声道:“周管事,我们头儿说了,漕运水深,贵商会小心些。有些事…我们也不好太过明显。”说完,带队离开。
周浚知道,这是本地与商会有暗中往来的官员,在能力范围内给予的提醒和庇护。第一次正面冲突算是过去了,但暗中的刁难和竞争,绝不会少。四海商会想要在漕运立足,分一杯羹,必然是一场硬仗。
除了商业领域的扩张,四海商会旗下的“天工坊”也在殷澈的授意下,开始了规模和技术上的双重拓展。
京城周边的几处皇庄和隐秘山谷,被改造成了新的工坊区,分工更加细化:有的专司改良农具和日常器械,有的负责研发和试制军械配件,有的则集中了胡术士和招揽来的其他方士、匠人,进行更深入的符文与术法应用研究。
楚潇然南下后,胡术士挑起了格物院和天工坊研发的大梁。得益于楚潇然之前打下的基础和不断传回的前线需求,研发进度并未停滞。
“老胡,看看这个!”一名年轻工匠兴奋地拿着一把弩机找到胡术士。这把弩机外形与军中标配弩相似,但弩臂和弩机上刻画着极其细微的、流线型的淡银色纹路。“按照您给的那个‘轻身符文’和‘加固符文’组合思路改的,我用边角料试了,同样拉力下,射程能增加一成半!弩臂疲劳损伤也降低了!”
胡术士接过,仔细查看纹路刻画和灵力流转情况,点了点头:“刻画还算工整,灵力导引也通畅。不过,这‘轻身符文’对材质要求高,大规模用成本上去了。还得想法子简化,或者找更便宜的材料替代。”
另一边,针对前线需求的“冰凝粉”量产化研究也在继续。工匠们尝试用更常见的“寒水石”粉末部分替代昂贵的“寒玉髓”,虽然效果打了折扣,但成本大幅下降,更适合大规模配发部队。
然而,技术扩张也引来了觊觎和渗透。天工坊虽戒备森严,但难免有疏漏。近日,坊内抓获了两名试图窃取“四轮马车转向架”核心图纸和“简易滤水器”制作流程的工匠,经审讯,他们受雇于京城另一家大车行和一家与王家有关联的商号。
“技术壁垒必须建立起来。”殷澈得知后,对陈禾指示,“核心工艺、关键配方、重要图纸,必须分拆保管,核心匠人加强控制与保障,同时设立内部监察。另外,可以适当放出一些次一级的、不涉及根本的技术,与可靠的合作者分享,既扩大影响,也能分散注意力。”
于是,四海商会开始有选择地与一些信誉良好的地方工匠行会、以及像镇远镖局这样的合作伙伴,分享部分改良农具、普通货运马车优化等技术,换取他们的支持和更广泛的情报网络。而真正的核心,则被更加严密地保护起来。
商业与工坊的扩张,为四海商会的情报网络提供了绝佳的掩护和延伸渠道。商队往来、货物交割、工坊采购、与各地商户合作…每一个环节,都可能成为信息的来源和传递节点。
陈禾坐镇京城,统筹着这张日益庞大的情报网。各地分号定期传来的市井流言、物价波动、官府动向、地方势力纠葛,经过筛选分析,都能拼凑出有价值的信息。
例如,从江州分号报来的漕帮异动和货物检查异常,可以推断林相一党在漕运领域对商会的打压;从北境边城分号传来的马匹、皮革异常交易信息,可与沈寒追查的“北境—西域—南疆”秘密路线相互印证;甚至从南方一些药材产地分号反馈的某些冷僻药材被神秘买家扫货,也能为楚潇然研究瘟疫毒源提供线索。
这张网不仅被动接收信息,也开始主动布置。在韩绍南下浙江后,沿途及浙江主要州府的四海商会分号,都接到了秘密指令: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尽可能为韩绍提供当地官场、民生、特别是漕运相关的背景信息,并保障其安全。
这一日,陈禾收到一份来自西域商路的密报,是伪装成商队伙计的星火卫发回的。密报中提到,近期在西域“血月戈壁”边缘,发现有小股形迹可疑的驼队活动,驼队护卫精悍,不似寻常商旅,且似乎在秘密接应从北方来的、携带特殊货物的小队。其中描述的货物特征,与沈寒之前提到的北境失踪军用弩机配件极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