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林维雍没有回内阁值房,而是径直返回相府,直接进入那间从不待客的“养心斋”。他屏退所有下人,只留下两名绝对心腹。
他脸上再也维持不住朝堂上的镇定,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眼中杀机闪烁。
“钱贵那个蠢货!还有南疆那帮废物!怎么会被太子的侦骑抓住尾巴?!还有那批图纸!谁让他们动甲等机密的?!”林维雍低声咆哮,如同一头受伤的困兽。他猛地将桌上一只珍贵的青玉镇纸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一名心腹颤声道:“相爷息怒!根据南疆传回的零星消息,太子的那支侦骑极为精锐,绝非普通斥候,而且…似乎配备了某些我们不了解的器械和手段,才能在那等险地来去自如,甚至…擒获黑石。黑石知道得太多,必须…”
“必须让他闭嘴!还有江州悦来客栈那条线,所有知情人,全部处理干净!抹掉一切痕迹!”林维雍狠声道,“尤其是钱贵!他知道的直接关联最多!”
另一名心腹犹豫道:“相爷,钱管事跟了您二十年,知道不少府内事务…而且,若他突然暴毙,会不会反而惹人怀疑?太子那边正盯着…”
林维雍冷冷看了他一眼:“是让他‘自然’地闭口。急病,意外,随便什么都行!但必须快!在调查组查到江州之前!至于怀疑…怀疑又如何?没有证据,谁能动我?重要的是切断线索!”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布置:“第一,立刻启动‘替死鬼’计划。把准备好的那个人推出去。让他‘承认’,是他利欲熏心,勾结南方不法商贾,倒卖军资图利,无意中资敌。所有事情,都是他瞒着本相所为。账目上的问题,也往他身上推。”
“第二,南疆那边,通知‘赤炎’,近期收敛,暂停接收大额物资。那个山谷据点,能撤则撤,不能撤就毁掉,绝不能留下把柄。告诉赤炎,合作继续,但方式要变,更加隐秘。”
“第三,朝中舆论,立刻转向。让我们的人,开始散布言论,痛斥‘通敌卖国之奸贼’,呼吁朝廷严查,但要强调是‘个别官员利令智昏’,勿使忠良蒙冤。同时…可以隐隐暗示,太子急于摆脱自身嫌疑,或许有夸大其词、甚至栽赃陷害之嫌。”
“第四,那个王焕,还有那几个跳得欢的言官…适当敲打一下,让他们暂时收敛。不要再主动攻击太子,转而呼吁‘公正调查,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林维雍一条条指令发出,冷酷而周密。他知道,这次太子抓住了他的痛脚,必须壮士断腕,舍弃一些重要的棋子,才能保住自身。只要核心权力不丢,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另外…”他眼中寒光一闪,“太子那个侦骑小队,还有那个术士楚潇然…不能再让他们活下去了。找机会,在南疆…或者京城,做得干净点。”
就在朝会结束的第二天,一个惊人的消息在京城官场迅速传开:户部一名负责南疆军费稽核的员外郎,名叫孙槐,在家中书房悬梁自尽,留下了一封长长的“悔罪书”!
悔罪书中,孙槐痛心疾首地“承认”,自己因贪图贿赂,与南方不法商贾勾结,利用职务之便,在军费拨付和物资采购中做了手脚,将部分款项和物资,通过复杂渠道,倒卖给了“不明身份的买家”。他“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这些物资最终流向了妖族,直到南疆事发,才惶恐不安,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朝廷和将士,故以死谢罪。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孙槐的“自首”和自杀,似乎完美地解释了那笔五十万两异常军费的去向,也提供了一个“通敌资敌”的“责任人”。虽然级别不高,但足以暂时堵住悠悠众口。
林党官员立刻活跃起来,纷纷上奏,一方面“痛心”孙槐之罪,要求严惩其家人,另一方面则“欣慰”于真凶伏法,呼吁朝廷尽快结案,以免牵连过广,影响朝局稳定。同时,开始隐隐将话题引向“太子麾下商会是否在运输环节也有失察之责”。
这一手“丢车保帅”玩得极其熟练。孙槐成了完美的替死鬼,他死了,死无对证,所有线索到他这里似乎就可以“合理”地中断。林相则再次被塑造成“被蒙蔽的、痛心疾首的”老臣形象。
东宫,慎思堂。
殷澈看着陈禾送来的关于孙槐“自杀”的详细报告和那封“悔罪书”的抄本,冷笑连连。
“好一个‘悔罪书’!字字泣血,句句合理,将一切罪责揽于己身,正好掐断线索。”殷澈将抄本丢在桌上,“林相这断尾求生之术,果然老辣。孙槐一死,许多事情确实难查了。”
韩绍皱眉道:“殿下,如此一来,朝中恐怕会有不少人相信孙槐就是真凶,要求就此结案。那我们之前的努力…”
“不会那么容易。”殷澈摇头,“孙槐的死,恰恰说明林相心虚。他越是急着切断线索,越说明真正的秘密还在后面。而且,他切得掉账目这条线,切得掉南疆那条线吗?黑石的口供、城防图、妖火技术…这些,孙槐一个户部员外郎,能解释得通?”
陈禾道:“殿下,潜渊卫监控发现,孙槐‘自杀’前夜,其府邸有神秘人物潜入,停留约半个时辰后离开。孙槐‘自杀’现场也过于‘整洁’,不像是一个悔恨交加之人临死前的状态。另外,江州悦来客栈的掌柜,在孙槐‘自杀’消息传出的同一天,突然‘暴病’,被家人接回乡下‘养病’,客栈暂时歇业。”
“杀人灭口,清理痕迹。”殷澈眼中寒光闪烁,“林相动作越快,留下的破绽可能越多。通知我们在调查组的人,重点核查孙槐的社会关系、财产来源,尤其是他与林相府,特别是那个钱管事的关联。同时,将黑石供词中关于‘钱管事’和‘悦来客栈’的部分,以及潜渊卫的监控发现,以匿名方式,透露给靖安侯和那位副使御史。”
他站起身,踱了几步:“光有这些还不够。我们需要更直接的、无法被‘替死鬼’解释的证据。林岩小队擒获的黑石是活口,但他级别不够。那个钱管事是关键!还有…南疆山谷里的那些人族工匠,以及他们背后的技术来源。”
“殿下的意思是…”
“让沈寒的骑队准备行动。”殷澈决断道,“目标:江州!不是强攻,而是秘密潜入,配合潜渊卫,设法控制悦来客栈的关键人物,找到那个钱管事,拿到他与上峰联络的直接证据,最好是…账本或密信!”
“同时,传信给林岩,让他们想办法,从南疆山谷里,抓一个活的人族工匠回来!要懂得核心技术的那种!楚潇然不是分析出妖火配方需要特定工艺吗?那就让懂得这工艺的人,亲口说出他的师傅是谁,他的图纸和原料从哪里来!”
殷澈的语气斩钉截铁:“林相想用一个小卒子的命来抵罪,我就把他真正倚仗的爪牙和专家,一个个揪出来,摆到光天化日之下!看他还能推出多少个‘孙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