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过茶杯,抿了一口刚泡上的金骏眉,目光却一直落在浩然那白皙细长的手指上。就见他从面前的那一排麻将里抽出了白板,摆出要打出去的样子。我心下一惊,正想要出言阻止,却意外发现坐在对面的坤少正冷着脸在对我微微摇头。
“我说,你能不能快点?我这边正憋着一泡尿呢,打完这一把好赶紧上厕所去。”坐在浩然一旁的赵晓东忍不住开了口,“我的天,你梁浩然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浩然收住要打出的白板,重新换了一张红中丢了出去。
“做什么事都要认真,做生意是这样,打麻将也得是这样。”浩然随手拿过我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里面的红茶。“我看你赵公子不是让尿给憋着了,而是今晚输得太多,给急着了吧?”
“呸,我赵晓东是怕输钱的人吗?”晓东边说边摸了一张牌,顺手又打了张三条出来。“今晚这麻将打得真是憋屈,手风背不说,注码还这么小,没意思。”
坤少伸手摸了一张牌瞧了瞧,接着又把牌递给坐在他身边的羽哲看。羽哲嘿嘿一笑,接过那张牌就卡进了坤少面前的那堆麻将牌里。今晚坤少的手风很顺,几乎是他一家在赢钱。而且每次拿到好牌,他都会把牌交给羽哲让帮忙卡位。
“我说你们两口子就别耍花枪了,赶紧打牌吧!”赵晓东有点不满地说道,“都天天睡在一起了,还看不够吗?要甜蜜回家甜蜜,别在这里馋我这个光棍了。”
坤少哼了一声:“你赵公子要是单身的话,这世上估计都没有恋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怎么最近一直没见你带男孩啊?”
赵晓东正要开口,欧阳赫已经抢先一步帮他回了话:“那是因为我们的赵公子最近对赏菊没兴趣,转而吃起了鲍鱼。那玩意儿又黑又腥,小心吃多了中毒。”
这通满含寓意的话语一出,在座所有人都笑出了声。欧阳赫向来以牙尖嘴利出名,就连坤少这等厉害的人物,也轻易不敢跟他斗嘴。赵晓东自然是领教过欧阳赫的厉害,因而此刻也只能是讪笑着回应。
“去去去,胡说什么呢,你个0知道什么女人的好。”赵晓东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虽说三扁不如一圆,但有些东西是男人不可能有的。”
欧阳赫冷笑一声,随手扔出一张六万:“浩然,永晨最近怎么样了?这小子一去北京就玩起了消失,不会把我们这帮兄弟都给忘了吧?”
浩然重重地切了一声:“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永晨跟咱们多少年的兄弟,他是什么样的人,咱们都是知道的。只是人家这次情况特殊,老爹升至国服前十,需要讲究的地方多。别的不说,光是拜码头就不是十天半月能摆得平的。”
说完,浩然就伸手打出了一张发财。欧阳赫哦了一声,脸色立刻松弛了下来。
“没错,永晨是自家兄弟,咱得先体谅他的难处。”赵晓东摸了张牌在手里,反复看了好半天,这才打了出来。“八筒,我今晚算是跟筒子干上了,真见鬼。”
“碰!”坤少轻轻叫了一声,伸手拿过晓东打出的那张八筒,又从自己的牌面里拿出两张八筒放在了一起。“上碰下自摸,看来我这把又要胡了。”
此言一出,牌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坤少这边。就见坤少伸手摸了一下羽哲的小脸,温情脉脉地说道:“宝宝,你可是我的福星,这把你来给我摸牌。”
羽哲很认真地点了下头,接着伸出手去帮坤少摸过去一张牌。坤少捏在手心里瞧了一眼,嘴角随即就翘了起来。我心说不会真的这么寸吧,想什么就来什么,这坤少的运气好得也有点太夸张了。
“要不说我韩坤一直都是有贵人罩着呢!”说着,坤就下意识地瞄了浩然一眼,接着就把面前的牌全部推倒在了桌上。“各位请掌眼,对对胡!”
晓东和欧阳几乎同时发出唏嘘声,而我和浩然则是笑着摇起了头。果然运气这东西只要来了,想挡都挡不住。今晚这场牌局是欧阳出头组的,地点就选在了金券商会。说是牌局,其实是为了谈事,打牌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因而注码也很小。没想到的是,坤少却来了个一扫八方,把另外三家打得灰头土脸。
等算完了这把的筹码,晓东急着起身就去了卫生间。于是浩然提议大家休息一下,又让我去通知这里的经理,让他送点能吃得饱的东西进来。我答应一声出了包房,找来经理点了一套很丰盛的粤式宵夜。等我重新回到包房的时候,浩然他们几个已经围坐在了一圈大沙发上。
“徐家老爷子这次一跃进了国服,说实话,还真挺让人意外的。”欧阳赫点了一根细支中华香烟,“我这个人有什么说什么,这些年我们几家在永晨家身上花的钱可是海了去了,这次一定要想方设法地给捞回来才行。”
“说得好,我同意!”赵晓东端过茶杯,满满地喝了一口绿茶。“光有投资可不行,也得讲究个回报。从我们长辈算起,给徐家花的钱真如流水一般。好容易等到徐老爷子进步了,咱们也是时候放开手赚大钱了。浩然,你的意见呢?”
我倒了一杯热茶端给了浩然,心里面却犯起了嘀咕。尽管我对那些国服省服的情况不太了解,但是事缓则圆的道理还是懂的。人家徐老爷子刚刚位列国服前十,需要打点的地方着实不少。现在就讨论雨露均沾的问题,是不是也太早了点?
“我也同意你们二位的看法,既然有付出那就必须得有回报。”浩然喝了口茶,接着就活动了一下脖颈。“不过万事都不能急,急则生乱。再说了,之前我们靠着徐家也挣了不少钱了。要我说,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啊!”
“浩然,你这话说得我可就不佩服了。”这次开口的是坤少,“之前我们是靠着徐家挣了点钱,可那些只是小钱,跟投资比起来,纯粹就是毛毛雨。”
浩然哦了一声,接着就活动了一下脖颈,缓缓说道:“话可以这么说,但事情不能这么做。你们可别忘了,说到底我们是矮徐家一头的。”
此言一出,现场立刻陷入沉寂中。其实我明白浩然话里的意思,因为从古至今,在这块土地上就有一个神奇的现象,那就是富贵分离。富者不贵,而贵者又不富,所以才会有官商勾结这一说。但无论是什么时候,这贵总是要压富一头的!
见大家都不说话,浩然用力咳嗽了一声:“行了,大家也不用担心。还是那句话,永晨是我们自家兄弟,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绝对不会亏待我们的。”
好在这个时候夜宵送到了,算是暂时化解了现场的尴尬气氛。于是大家换了张桌子坐下,开始大吃大喝起来。又过了半个小时,这几位大少爷才重拾话题。
“李征坤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想动一动。”坤少用餐巾纸擦了擦嘴,“他们银行刚调来了一个新行长,据说此人背景相当深厚,在上头有大靠山不说,而且一来就跟李副行长很不对付,整得他根本没法开展工作。”
赵晓东嘿嘿一笑:“听李副行长的意思,是又想让我们帮忙?要说这家伙也是够贪心的,他现在这个副行长的位子就是我们帮忙运作的。要是再运作的话,岂不得送他坐上行长的位子了?”
“具体他也没说,只是说想动一动,然后想见你们几位一面。”坤少咂摸了一下嘴,随即皱起了眉头。“虽说我们帮过李征坤的忙,可他也没亏待过我们,贷款什么的都做得很漂亮。所以我的意思是,要不见他一面?”
浩然也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继而转向看着欧阳赫,问他的意思。
“我倒是觉得可以不着急见李征坤,先抻他一下再说。”欧阳赫喝了一口茶,“就像晓东说的,这个人着实有点太贪心,不能轻易答应他的要求。还有就是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们必须倍加小心,以免给永晨带来不必要的负面影响。”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这几位大少爷讲述如此深层次的事情,也算是颠覆了我的既有看法。原来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完全不像它表面看上去的那个样子,台面上的一切结果都取决于台面下的特殊操作。
浩然用力喘了口气,看着坤少说道:“坤,你抽空给李副行长回个电话,就说他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了,会在合适的时间跟他见一面的。”
坤少嗯了一声,接着就很突兀地看了我一眼,一副想说话却又不能说的样子。我笑了一下,默默伸出手,装作不经意地指了一下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