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哲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快三点半。黑暗中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同时还能隐隐感到一阵阵的头疼。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总是会被各种噩梦缠身。可是自问也没有做过什么缺德事，何以会如此呢？
片刻之后，羽哲的心情总算是逐渐平复了下来。他习惯性地把光滑的胳膊搂向了一边，却惊讶地发现枕边早已无人，一种不安的情绪顿时在心头弥漫开来。羽哲轻手轻脚地起床下地，顺手拿过一件真丝睡衣披上，直接光着脚走出了卧室。
这是一栋面积将近一千平米的豪华别墅，几年前由梁浩然出资将其买下，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坤少。别墅的内部装修是典型的北欧工业风，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简约又阴冷的氛围，让人很容易产生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羽哲顺着楼梯下到一楼，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瞧见坤少的影子。尽管自己才跟了这个男人没多久，但是对他的生活习惯已经是了如指掌。除非是陪梁大少爷，否则这个时间点上，坤少肯定是在床上呼呼大睡。联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坤少的鬼祟表现，羽哲忽然就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就在羽哲焦急地四处找人的时候，他偶然间向着庭院里的一瞥却有了发现。就见坤少穿着睡衣坐在一张小茶桌旁的椅子上，正悠闲自得地吞云吐雾。见此情景，羽哲当即就长舒一口气，同时暗笑自己杞人忧天。人家那边不过就是想抽根烟罢了，自己这边倒好，直接脑补出各种血淋淋的场面来，当真是吃饱了撑的！
然而当羽哲绕过一尊不知道什么风格的铜制雕塑，来到那扇通向庭院的小门前的时候，竟赫然看见坤少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刚才因为绿植遮挡和角度问题，再加上半夜光线昏暗，他才没能发现此人的存在。此刻这人突然就冒了出来，再配上周围那种略显诡异阴森的氛围，算是结结实实地吓了羽哲一大跳。
羽哲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就想要上楼继续睡觉。坤少这种身份的男人，注定会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要在暗中处理。虽说自己现在是他的情人兼行政助理，但还是应该识趣点，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也别听。反正舒舒服服的日子已经到手，认认真真做一个乖宝宝才是上上之策。
可就在羽哲转身的刹那，庭院里忽然出现了一点光亮，那是坤少在用打火机给那个人在点烟。这光亮虽然很小很弱，但还是成功地把羽哲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可这一看不打紧，羽哲差点就要当场喊出声来。
是他，没错，就是他！羽哲边闪身躲在那尊铜制雕塑的后面，边眯着眼睛再次看向那个人。他就是坤少之前偷偷出门见的那个男人，而且自己还在暗中给他们拍了照。不仅如此，海洋哥好像也认识这个男人。他叫什么来着？当时海洋哥在震惊之下，脱口而出了他的名字。
羽哲皱着眉头思考了好半天，终于是想到了答案。没错，他叫老残！
*
眼见坤少极为罕见地露出一丝焦急的神色，老残很得意地就对着空中吐出了一个烟圈。身为一名在黑市中闯荡多年的老资格掮客，眼前这位帅哥是他所有客户中最特别的那位，完全没有之一。
“恕我直言，坤少您是否有点过虑了？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该收拾的地方也早都打扫干净了。”老残对着烟灰缸，很用力地弹了一下烟灰。“哪怕是情报黑市上超一流的高手，估计也很难再找到下手的地方。”
“很难不代表不可能，在我这里，任何一点疏漏都是不能接受的。”坤少微微向前探着身子，目光中带上了一点东西。“老残，你确信尾巴都处理好了吗？”
听到这话的老残，嘴角立刻就微微抖动了几下。身为黑市的老行尊，还没有人敢这样跟自己说话，更加没人敢随便质疑自己的能力。看来这世道是在变，但没向着好处变，小后生竟然也敢质疑起老前辈来了。
“坤少，我老残好歹也是江湖上的一块金字招牌，总不会自己坏自己的名声吧？一分钱一分货，用过我老残的人从来都只有说好的，还没见谁给过差评。”
眼瞅着老残有点恼怒的样子，坤少尴尬之下赶紧解释起来。
“老残，不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当初那件事闹得太大。那几位公子连同他们家里也都被牵扯了进去，前前后后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才得以解决。幸好当时有人给我介绍了你，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听到这么一句恭维，老残那张皱巴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坤少说得没错，那件事的的确确太大了，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老残也会忍不住有点肝颤。
“说到底是那个马智扬太贪心了，否则也不至于落得那么个下场。”老残装模作样地哀叹了一声，“假如是我的话，当时就会及时收手。放着神仙般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去瞎折腾，最后出了事可就怨不得任何人了。”
一听到马智扬这个名字，坤少忍不住就咽了口唾沫。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听人提起这三个字。然而现实总是跟愿望背道而驰，你越是想避开它，它就越是要时不时地蹦出来，就为了能恶心你一下。
“老残，不管你信与不信，对于马智扬当年的所作所为，我完全不知晓。”见老残露出皮里阳秋的神情，坤少苦笑着摇起了头。“我知道你不相信，但这真的是事实。马智扬当时是华业金融集团排名第一的投资总监，每年都给公司赚取巨额利润。对他这样的散财童子，公司是很包容的，从不具体过问他的事情。”
老残哦了一声：“所以他就利用这种监管上的漏洞，偷偷摸摸跟那头建立起了联系，并最终成为他们的地下银行家？”
坤少用力吸了一口烟，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何况就算监管又能如何呢？风控这种事看似高大上，其实更多的还是停留在嘴上。等我们发现问题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原以为只要找到那个马智扬，起码能挽回一些损失。没承想损失未能挽回，最后还落得个一地鸡毛。”
老残很用力地叹口气，说：“要说这个马智扬也真够胆肥的，竟然帮着那边干那种杀头的勾当，也算是个人物了。”
坤少冷哼一声：“狗屁人物，他跟那个女人死得有多惨，你老残又不是不知道。最搞笑的还是泰国警方，那样惨烈的现场竟然被他们最终定性为互殴致死。”
老残嗨了一声道：“那不是泰国那边不想招惹麻烦吗，那边要疯起来，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遇上这种拦路恶鬼，能有机会绕着走就不错了。”
坤少弄灭了烟头，又给自己重新点了一根新的香烟。那边是哪边，他心里当然清楚；那边又有多厉害，那就是世人皆知的秘密了。自己这头说到底是正经商人，出来走去也就是为了挣钱。有命挣钱，没命花钱，这才是商人最大的悲哀。
“我听说这个马智扬死后没多久，那边就出了大事。”老残也灭了烟头，不过他没有重新点烟，而是重重地打了个哈欠。“好像说是马智扬的那几个客户全部给清理掉了，而且从手段到过程还都很凶残。”
坤少诶了一声说：“我也听说是这样，不过那边情况特殊，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其实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一来他马智扬倒是干净了，我们华业金融却倒了大霉。先是被要求停业整顿，然后就是浩然他们被请去喝茶。如果不是徐家及时出手的话，只怕现在就没有华业金融这块招牌了。”
虽然坤少这边说得是语焉不详，外带还遮遮掩掩，但老残毕竟是事件的亲历者，其中的刀光剑影和斑斑血迹直到今天都难以忘怀。也是从那件事之后，老残给自己新加了一条行业规矩，并且一直严格恪守到了今天都未曾有所改变。
“无论如何，事情总算是圆满完结。只是华业金融原有管理层为此全军覆没，也算是真正地来了一回换马。”老残轻声咳嗽了几下，压低声音问道，“对了，我记得好像也就是因为换马事件，方家跟梁家的关系才变得微妙起来的吧？”
坤少嗯了一声说：“对，这里面涉及国服内部的斗争，就不说它了。不过现在方俊似乎有把换马事件重新翻出来的打算，这不得不让我提高警惕。”
老残闻言，当即眉毛一挑道：“这家伙想干吗？难不成想找死吗？”
“不知道，我也没想明白。”坤少伸出细长的手指，用力揉了一下太阳穴。“不过，只要他找不到那个张常想就没问题。老残，你可得给我把她看住了。”
老残用狡黠的目光扫了一眼坤少，随即很用力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