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林蔷被窗外隐约的喧闹声吵醒。不是袭击，而是驻地外似乎有人在争执。她揉着依旧有些刺痛的太阳穴坐起身，白薇恰好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进来。
“外面怎么了？”林蔷接过粥碗，随口问道。
白薇的表情有些古怪，朝窗外努了努嘴：“是科研所的人，还有……军需处的一个官员。他们说接到命令，要提前征调我们库存的一部分特种金属和能量元件，说是为了‘清道夫’行动做紧急准备。周副队长带着人在门口拦着呢。”
林蔷舀粥的手顿了顿，眼神冷了下来。“提前征调？命令？谁的命令？我们的物资采购任务还没到交付期吧？”
“说是指挥部的紧急指令。”白薇压低声音，“但我看周副队长的态度很强硬，说没有陆队长的手令，谁也别想从焚炎小队看守的地方拿走一根针。两边僵持住了。”
哦？陆烬的人这么护着？林蔷挑了挑眉，心里那点因为发卡事件带来的纷乱情绪暂时被压了下去。利益当前，还是晶核和物资实在。
她几口喝完粥，感觉力气恢复了些，在白薇的搀扶下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驻地门口，周凛带着三名焚炎队员一字排开，挡在一辆军需处的运输车前。对面是几个穿着科研所白大褂的研究员和一名面色不愉的军官，正拿着一个电子指令板大声说着什么。
“周副队长，这是指挥部盖章的紧急调令！‘清道夫’行动关乎基地安全，所有资源必须优先保障！你们焚炎小队再厉害，也不能违抗军令吧？”那军官语气严厉。
周凛抱着胳膊，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斩钉截铁：“王干事，我只认陆队长的直接命令。陆队长说了，在他确认清单和手续完备之前，这里的物资谁也不能动。你有意见，去找陆队长说。”
“陆队长现在人在医疗所复查！你这是故意拖延！”
“那你就等陆队长复查完。”周凛寸步不让。
林蔷看着这一幕，心里飞快盘算。基地内部显然不是铁板一块，有人想借“清道夫”行动的名头，提前伸手试探，或者干脆就是想打乱他们的节奏。陆烬的强硬态度，一方面是在履行“保镖”承诺，另一方面……恐怕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老板，我们要不要……”白薇有些担忧。
“不急。”林蔷放下窗帘，走回床边坐下，“让周凛顶着。胖子呢？让他去打听打听，这个‘王干事’平时跟谁走得近，还有科研所那边，是哪位博士这么‘积极’。”
“胖子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市场补货，顺便听听风声。”眼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便携终端，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不过不用打听，我大概能猜到。科研所那边，应该是李静博士的人，她对上次没能深入研究你和星纹棍一直耿耿于怀，想找机会再接触。军需处这位王干事，是副指挥长赵永年提拔上来的，赵副指挥长一直和负责‘清道夫’行动的总指挥、也是陆队长的直属上司——秦司令不太对付。”
基地内部的权力斗争？林蔷扯了扯嘴角。真是到哪里都躲不开这些破事。
“所以，他们这是想一石二鸟？既给秦司令和陆烬添堵，又能找机会拿捏我们？”林蔷冷笑。
“很有可能。”眼镜点头，“不过，他们低估了陆队长对我们……或者说对老板你的维护程度。看来那枚发卡的分量，比我们想象的重。”
又提发卡！林蔷耳根微热，瞪了眼镜一眼：“少废话！说正事！‘清道夫’行动的详细简报发过来了吗？”
“发过来了。”眼镜将终端屏幕转向林蔷，“任务时间定在五天后。我们被分配在第三后勤支援小组，负责b7区域外围，编号‘7-3’补给点的建立和初期维护。这个位置……”他放大地图，“距离鬼影峡谷直线距离约十五公里，处于相对安全的缓冲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好消息是，这个位置也相对独立，远离主力部队和科研所的重点关注区域。”
林蔷仔细看着地图。7-3补给点……确实是个微妙的位置。不够前线，不会被当成炮灰；但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后方，需要一定的自保能力。最关键的是，它靠近鬼影峡谷，又不在核心监控范围内，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活动空间！
这真的是巧合？还是陆烬特意安排的？
“任务要求呢？”林蔷问。
“标准后勤支援流程：在规定时间内，携带指定基建模块和初期物资抵达坐标点，完成补给点基础建设（包括防御工事、通讯塔、物资仓库等），并维持其运转至少七十二小时，等待前线轮换部队接手。期间需应对可能的小规模变异体骚扰，并协助处理附近区域零散的幸存者或探索者。”眼镜快速念道，“配属给我们的‘护卫力量’，明面上是焚炎小队的一个四人战术小组，由周凛副队长亲自带队。”
周凛带队？这护卫规格可够高的。林蔷心里更加确定，这任务安排绝对有陆烬的手笔。
“我们自己的准备呢？”林蔷看向眼镜。
“物资采购基本完成，已分批隐匿运回，胖子正在搜集b7区域最新的情报，特别是鬼影峡谷周边的能量异常报告。小刀在调试新装备，适应升级后的指刃。白薇配制的通用解毒剂和急救包已经到位。另外……”眼镜顿了顿，“医疗站对白薇基因标记的深度分析有新进展，发现那个‘隐性触发指令’的激活条件，可能与高浓度的、特定的生命能量环境有关，比如……‘生命摇篮’遗迹内部，或者某些强生命系变异体的核心区域。”
生命摇篮遗迹？林蔷心头一紧。白薇的身世之谜，看来最终还是绕不开那里。
“知道了。”林蔷揉了揉眉心，“告诉大家，抓紧最后几天准备。鬼影峡谷……我们可能真的要再走一趟了。”
不是为了基地的任务，而是为了星纹棍的指引，也为了白薇。
就在这时，外面的争执声突然停了。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林蔷的房门外。紧接着，是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林老板，方便吗？”是陆烬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蔷和眼镜对视一眼。眼镜迅速收起终端，低声道：“我去看看胖子那边。”说完便从侧门溜了出去。
白薇也识趣地端起空粥碗：“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房间里只剩下林蔷。她清了清嗓子，扬声道：“门没锁。”
门被推开，陆烬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了病号服，穿着常穿的哑黑色作战训练服，身姿笔挺，除了脸色还有些失血后的苍白，几乎看不出几天前还濒临崩溃。他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深色的绒布小盒子。
他的目光先是在林蔷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确认她的气色，然后才落在她床边，语气平淡：“外面的人，我打发走了。这几天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
“多谢陆队长罩着。”林蔷笑眯眯地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他手里的盒子。那盒子……大小正好能装下一枚发卡。
陆烬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手指微微收紧了些。他走到床边，没有坐下，只是将那个绒布盒子放在了床头柜上，动作有点生硬。
“这个，”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修好了。物归原主。”
林蔷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伸出手，拿起那个还带着他指尖一点温度的小盒子。打开。
里面躺着的，正是她那枚失而复得的羽毛发卡。银白色的记忆合金被仔细地修复过，断掉的羽毛尖端被完美接续，边缘星辰般的镂空处，甚至被小心地擦拭得闪闪发亮。它静静地躺在深色的绒布上，仿佛从未经历过三年的遗失与尘埃，依旧精致，依旧带着那种挣脱束缚的、自由的气息。
林蔷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金属羽毛，心里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她抬起头，看向陆烬。
他站在那里，目光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冷硬，耳根却似乎……又有点不易察觉的淡红。
“你修的？”林蔷问，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嗯。”陆烬低低地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道，“不难。”
林蔷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忽然很想笑，又有点鼻子发酸。这个笨拙的、沉默的、会冒着辐射尘危险去捡一个发卡、还会偷偷把它修好的冰山……
她拿起发卡，在指尖转了转，忽然问道：“陆烬，你三年前，在7号废墟区，是不是就见过我？”
陆烬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转回头，深邃的眸子对上林蔷探究的目光，里面翻涌着某种深沉的情绪，但最终，他只是抿了抿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为什么？”林蔷继续追问，步步紧逼，“那时候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你为什么要留意我？还捡这个？”她晃了晃手里的发卡。
陆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罕见的艰涩：“那时候……你跑得很快。像只……怎么都抓不住的野猫。”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形容不太妥当，眉头微皱，移开视线。“发卡掉了，很显眼。就……捡了。”
这个解释，等于什么都没解释。但林蔷却仿佛听懂了什么。
跑得很快的野猫……是在那次被腐犬追杀的时候吗？所以他看到了她狼狈逃窜的样子？然后呢？就因为觉得她像野猫？这算什么理由？
但看着陆烬那副拒绝深谈、甚至有些窘迫的模样，林蔷知道，今天恐怕问不出更多了。
她不再逼问，只是将发卡轻轻别在了自己鬓边，抬头朝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她一贯的狡黠，又多了点别的东西：“手艺不错，谢了。诊金清单里，可以给你加个‘手工艺品修复’的优惠折扣。”
陆烬看着她戴上发卡的样子，目光在她脸颊边停留了片刻，那抹银白映着她苍白却灵动的脸，意外地和谐。他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失落于她不再追问。
“嗯。”他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陆烬。”林蔷叫住他。
他脚步停住，没有回头。
“这次‘清道夫’行动，”林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认真，“谢了。”
为任务安排，也为门口挡住麻烦的人。
陆烬的背影似乎放松了一丝，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轻轻关上。
林蔷抬手，摸了摸鬓边冰凉的羽毛，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人残留的温度和那份沉默的守护。
野猫吗？
她勾起嘴角。
那就看看这只野猫，这次能在鬼影峡谷里，抓到什么大鱼吧。
窗外的阳光正好，而她空间里的星纹棍，似乎也感应到了即将靠近目标，微微发出温热的共鸣。
风暴将至，而咸鱼，已准备好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