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天光未大亮，山谷里还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带着浸骨的凉意。
几人再次来到了后山那座阴森的祭坛前。
不出所料，一些胆子大或者说是被恐惧驱使的村民，还是偷偷摸摸地跟了过来，躲在远处的岩石和树丛后面窥探，但没一个人敢靠近。
“这帮人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都敢跟来？”顾洲瞥了一眼那些隐约晃动的人影，小声嘀咕。
秦渊的目光始终落在祭坛和顾洲身上，闻言淡淡道，“不必理会，专注眼前。”
“知道了知道了。”顾洲撇撇嘴，收回视线。
祭坛周围，钟暮已经布置妥当。
他站在祭坛边缘，双手虚抬，数道泛着淡金色光芒，造型有些奇特的锁链虚影凭空出现。
接着，锁链如同拥有生命般游动起来，随即又如同灵蛇般钻入祭坛周围的地面，金光一闪，仿佛与地脉连接在了一起。
胡霖安也已经换上了那套准备好的红色婚服。
不得不说，他身姿挺拔，穿上这身鲜艳的红色，少了几分军人的硬朗，多了几分属于新郎的英气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感。
他紧紧攥着那枚白玉扳指，按照钟暮的指示，站在了祭坛中央的阵眼位置。
钟暮最后叮嘱他，“稳住心神，无论发生什么，不可擅离阵眼。”
“啧，这么一打扮，还挺帅。”顾洲看着胡霖安的身影，忍不住评价了一句。
话音刚落，就感觉身边气压一低。
秦渊眯着眼睛，侧头看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顾洲头皮一麻，立马找补，语气无比真诚，“我的意思是，他这么一看和萧白肯定特别般配！郎才郎貌！天造地设！”
秦渊这才几乎可察地哼了一声，算是放过他。
他拉着顾洲，吴大爷和陆明羽跟着，暂时先退到稍远一些的安全距离观望。
钟暮静立在祭坛旁，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当太阳终于升到了足够的高度，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祭坛上，钟暮动了。
他双手结印，低喝一声，“启！”
霎时间，阴风骤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吹得人衣袂翻飞。
祭坛周围那些暗红色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流动闪烁。
奇异的是，这阵法似乎有让灵体显形的功效，一直作为纯旁观者的陆明羽，此刻竟然也清晰地看到了祭坛中央，那一身红衣面容清晰的胡霖安，他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紧接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黑色怨气如同井喷般从祭坛下方涌出，慢慢凝聚。
一个穿着殷红戏服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祭坛对面，水袖垂落，身段依稀可见当年的窈窕，但面容模糊，正是萧白。
“萧白！”胡霖安一看到他，立刻激动地呼喊出声，声音带着颤抖和期盼，“萧白！是我！你看看我！”
然后，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充满痛苦和怨恨的尖啸。
萧白似乎根本认不出他，或者说，百年的禁锢和折磨早已磨灭了他大部分理智。
他那双隐藏在怨气后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胡霖安手中那枚白玉戒指。
“是我的……还给我……”模糊嘶哑的声音从黑气中传出，充满了执念。
下一秒，萧白毫无征兆地暴起，化作一道凌厉的红黑光影，直扑阵眼中的胡霖安。
“锁！”钟暮反应极快，手指疾点，数道金光锁链如同闪电般射向萧白，试图将他束缚。
金光与浓黑的怨气猛烈对碰，发出滋滋的声响，黑气翻涌，试图吞噬金光。
但萧白的能力本就偏向隐匿，他的身影在金光锁链中时隐时现，灵活得不可思议。
每次即将被锁链缠住的时候，他便如同融入空气般消失，下一刻又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出现，继续扑向胡霖安。
连秦渊铺开的煞气感知，都难以精准捕捉到他隐匿时的踪迹。
“他娘的，这也太快了！”吴大爷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咂舌，“老头子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鬼差抓鬼，这阵仗……”
陆明羽没说话，目光紧紧跟随着钟暮的动作，看着他冷静地操控锁链，一次次拦截，眉头微蹙。
顾洲在一旁看的干着急，“我靠！这样下去不行啊，钟暮好像也抓不住他！”
秦渊维持着笼罩住他们几个人的黑色煞气，确保那些四散激荡的怨气不会伤及他们，语气依旧沉稳，“钟暮自有分寸，稍安勿躁。”
至于那些躲在远处偷看的村民？秦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自己找死，与他何干。
果然，那些村民一看这神仙打架的阵仗，哪里还敢多看。大部分都连滚带爬地跑了，只剩下两三个胆子特别肥的，还缩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哆哆嗦嗦地偷瞄。
祭坛中央的胡霖安更是心急如焚。
他看着萧白如同困兽般疯狂冲击着金色锁链，看着那怨气每一次碰撞都似乎让萧白的灵体更加不稳定，心疼的无以加复。
他不停地呼喊着萧白的名字，声音急切。
“萧白！停下！你看看我！我是胡霖安啊！”
“萧白！我回来了！我来找你了！”
情急之下，他竟忘了钟暮的告诫，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了一步，想要靠近那个疯狂的身影。
“别动！”钟暮厉声喝道。
但已经晚了。
胡霖安这一步刚踏出阵眼，仿佛打破了某种平衡。
萧白的动作猛地一滞，所有注意力瞬间完全集中到胡霖安身上。
他发出一声更加尖锐的啸叫，放弃了与锁魂链的缠斗，将所有怨气凝聚，如同离弦之箭，直冲胡霖安心口而来！
那速度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
“胡霖安！”顾洲下意识叫出声。
秦渊眼神一厉，煞气骤然凝聚，就要出手。
然而，那足以让活人瞬间毙命，让弱小灵体直接溃散的攻击，竟然……被胡霖安给挡下了。
胡霖安只是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并无大碍。
“什……什么情况？”顾洲一愣。
“是他的能力，当时帮你挡下攻击的那个盾。”秦渊收回手。
萧白的身影被挡下后，似乎愣了一下，空洞的目光再次落在胡霖安身上。
胡霖安不再站在阵眼，而是向着萧白的方向，又踏近一步，声音颤抖，再次呼唤。
“萧白……”
“是我。”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