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只有平板电脑里偶尔传出的游戏音效显得格外突兀。
顾洲盯着茶几上那个从张经理办公室顺回来的黑色摆件,它静静地呆在那里,像一块凝固的阴影,散发着不祥的冰冷。脑子里则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无数线索纠缠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
赵淑琴的悲惨遭遇和明确怨念,那个根本查无此人的王伟,这个邪门的摆件,卫生间里那声冰冷的笑,还有秦渊刚才摊牌的血契制约……
他之前一直先入为主,认定那个奔跑的、留下hELp信号的、甚至可能掐过自己脖子的,就是猝死的程序员王伟,一个变成了恶灵害人的家伙。
可现在,所有的信息碎片都在告诉他:错了,全错了。
“所以……”顾洲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有些干涩,“缠着张经理的,是赵淑琴?她把张经理当成了第二个陈经理来报复?那……王伟呢?那个hELp……还有掐我脖子的……又是谁?”
他越想越乱,感觉智商都快不够用了。这栋破楼里到底塞了多少个倒霉鬼?还分帮派系不成?
秦渊结束了又一局游戏,随手把平板扔到一边,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抬眼看向顾洲,那双红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动动你的脑子,别光用来装恐惧和外卖。”秦渊的语气依旧不客气,但却没了之前的嘲讽,反而带着点引导的意味,“把你看到的,听到的,从头到尾再捋一遍。别急着下结论,只看事实。”
顾洲被他这么一说,深吸一口气,努力把那些害怕和烦躁的情绪压下去,开始掰着手指头数:
“最开始,是听到没人的键盘声,看到个跑来跑去的模糊影子。”
“然后,是我电脑上出现霜花,拼出hELp。”
“再后来,是打印机打出血红色的死字,电脑自动刷代码。”
“张经理那边,是咖啡变冰、文件模糊、椅子失灵、被关厕所……”
“还有,就是那张血泪照片……”
“最后……就是上次,差点掐死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哦,还有那声怪笑,不知道是谁。”
秦渊听着,微微颔首:“好。那你告诉我,这些事里面,哪些像是纯粹为了害人或者说折磨人?哪些……看起来有点别的意思?”
顾洲皱着眉,仔细回想。
张经理遭遇的那些,尤其是关厕所和出现幻觉被冰冷的手摸脖子,确实充满了报复和折磨的意味,这和赵淑琴的怨气指向是一致的。
而自己遇到的……
键盘声?更像是重复生前的动作。
霜花hELp?血泪照片?这看起来……更像是在拼命示警或者展示痛苦?
甚至掐脖子……现在想想,当时虽然恐怖,但秦渊一哼就松开了,似乎更像是一种……过激失控的接触尝试?
“hELp……”顾洲喃喃自语,“它好像……一直在试图告诉我什么?而不是单纯想弄死我?”
“总算还没蠢到家。”秦渊轻哼一声,“一个存心害人的恶灵,有无数种方法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而不是玩这种猜谜游戏,一次次引起你的注意,甚至把救命两个字拍你脸上。”
“那……那它为什么又掐我?”顾洲想到那个还是后怕。
“也许是因为沟通失败,急了。也许是因为别的干扰。也许……”秦渊目光扫过那个黑色摆件,“那一下,根本就不是它的本意。”
顾洲一个激灵:“你是说……有东西在捣乱?故意让它看起来像在攻击我?”
“那个冷笑,你忘了?”秦渊提醒他,“以及办公室里那个只会吸食怨念的摆件。这栋楼里,明显不止一个东西。有的被困住,有的……可能乐在其中。”
他站起身,走到客厅中央,缓缓闭上眼。
顾洲屏住呼吸,知道秦渊要动用他的感知能力了。他心里忍不住嘀咕:早干嘛去了?之前去那鬼地方好几趟,差点把小命都丢了,也没见您老人家这么大张旗鼓地感知一下?非得等回家了,沙发坐着,平板玩够了,才想起来干正事儿?
他这边正腹诽,那边秦渊却切实能听到他的心声,薄唇就吐出两个字:“蠢货。”
顾洲一噎。
秦渊依旧闭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耐:“有些东西,身陷其中,如同雾里看花,反而难以看清全貌。距离远了,干扰少了,那潭水底下到底是什么货色,才能瞧得更明白点。懂吗?”
顾洲撇撇嘴,没敢顶嘴,心里却不得不承认有点道理。这就跟站在山下看不清山势全貌,非得退远点才能看出个所以然一样。
这次他不敢再瞎想,老老实实在旁边等着,心里默默祈祷这位爷小心点,控制好火力,别一个用力过猛,又把他这个破杯子给波及炸了。
周围的空气似乎微微凝滞了,一种无形且极其细微的波动以秦渊为中心扩散开来。这波动非常克制,远不如之前在办公室里那般具有压迫感,更像是一缕精准探出的蛛丝,悄无声息地蔓延向远方。他眉头微蹙,似乎在分辨着极其复杂而遥远的信息。
顾洲努力瞪大他的通灵眼,能看到空气中那些原本缓慢飘荡的灰黑色浊气仿佛受到了某种精准的牵引,开始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加速流动,就像百川归海,最终汇向那隐藏在远处城市灯火中的鼎盛国际大楼。而那汇聚的中心,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旋涡,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吸力。
秦渊闭着眼,低声说道,像是在描述一幅无形的画卷:“很乱……很多股不同的情绪……恐惧、绝望、愤怒、不甘……像一团乱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动着,仿佛在拨开层层迷雾。
“大部分很微弱……只是残留……或者被压制得无法动弹……”他的声音很平稳,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冷冽,“但是……有一个核心。一个贪婪的、冰冷的漩涡……它在主动吸收这些东西……以那些痛苦和绝望为食……它很强壮……而且……很享受。”
顾洲听得后背发凉。以痛苦为食?这他妈是什么变态玩意?
“那……那个发hELp的呢?”顾洲忍不住小声问。
秦渊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感知似乎变得更加集中,更加精细,像是在汹涌的噪音中努力捕捉一丝微弱的特定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洲甚至能感觉到秦渊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变得极其内敛和克制,显然是在严格遵循着不超出顾洲承受范围的准则。
忽然,秦渊的眉头猛地一紧,紧闭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他倏地睁开眼,红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猛地转头,精准地指向一个方向。那正是栖园窗外,鼎盛国际大楼所在的方向。
“找到了……”秦渊的声音带着一丝确认,“极其微弱……被压制得几乎熄灭……像风中残烛……但它还在挣扎……波动很不稳定……时断时续……”
他收回目光,看向顾洲,眼神复杂。
“那个最初出现的奔跑背影……那个给你发求救信号的……所谓的王伟……他还在那里。但他快消失了,被那个漩涡吸食得只剩最后一点执念了。”
顾洲的心脏猛地一跳。
王伟……不是加害者。
他一直是求救者!
他一直被困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能量被吞噬,拼命地向唯一能看见他的人发出最后的信号!
而那声冷笑、那次掐脖子、那些加剧的恐怖现象……很可能都来自于那个以他们的痛苦为食的真正恶灵!是它在玩弄所有人,是它在阻止沟通,是它在享受这场绝望的盛宴!
迷雾仿佛被拨开了一丝缝隙,微光虽然黯淡,却终于照亮了方向。
他们之前的目标完全错了。
真正的敌人,不是那些被困住的、绝望的可怜虫。
而是那个藏在暗处,不断制造和吸食痛苦的……捕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