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洲看着暂时安静下来的柳小姐,与平静的对视,轻声问道,“镇上的诅咒……是你留下的,对吗?”
柳小姐缓缓点头,声音空灵而悲伤,“是……我要让他们,让那些参与其中和默许这一切的子孙后代……都尝尝断子绝孙的痛苦……这是他们赢得的代价……”
“我们愿意帮你正名。”
“正名?”柳小姐苦笑一声,“现在正名又有何用……我早已经死了百年,爹不在了,娘也不在了……”
“但这会让青和镇的所有人都知道,知道你的冤屈,知道你们柳家的过往。”顾洲言辞恳切,“而且现在镇上的镇民,早就不是当年那些人的血脉了,他们大多是被抱养来的无辜者。柳小姐,放下吧,真正的罪人,或许早已经在别处受到了报应。”
柳小姐沉默了许久,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承载了她所有爱与恨的土地。
最终,她看向顾洲,眼中闪过一丝释然与恳求,“我……愿意放下。但请你们……超度我爹娘的亡魂……让我的父母……能够安息……”
“我们答应你。”顾洲毫不犹豫地点头。
眼看沟通达成,秦渊才重新收敛住煞气,解开了柳小姐的束缚。
柳小姐的残念最后深深的看了顾洲一眼,又或许是看向他手上的那块玉,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回归了那口冰冷的古井之中。
顾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踉跄了一下,秦渊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终于……结束了……”顾洲靠在秦渊身上,看着那口古井百感交集。
至少,沟通这一部分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秦渊低头看着他,眉头微蹙,“逞能。”语气虽冷,揽着他的手臂却收紧了些。
“我这不是好好的。”顾洲扯出个笑容,站直身体,“就是这下井的活……”
“让吴老头去。”秦渊想都没想,直接点名。
吴大爷站在一旁,一听又要他下井,顿时苦了脸。
“我说秦小子,那井底下味儿可不好闻,老头子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得当苦力……”他一边抱怨,一边认命的从那个百宝袋里开始掏符咒。
“得,谁让这事儿是咱们揽上的呢。陈老哥,还得麻烦你再用那古铃护着我点。”
陈老栓默默点头,看向顾洲眼神复杂,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能化解这段百年冤孽,也是功德一件,老夫自当尽力。”
虽说柳小姐已经沟通好,但该小心的还是得小心。
吴大爷做好防护后,再次攀着井绳滑了下去,只是这一次他在井底待的时间更长些,井口不断传来他模糊的嘟囔和拖动物品的声响。
过了好一阵,下面才传来吴大爷有些疲惫的声音,“好了,拉上去吧。”
这种活秦渊是指定不会干的,自然是顾洲和陈老栓合力,将吴大爷栓好的包裹拉了上来,里面正是柳夫人和柳清荷残存的骸骨。
加上之前找到的柳老爷的,柳家三口,总算在百年后重见天日了。
“先把柳小姐和柳夫人的遗骨也暂时安置在她生前的小院里吧,和柳老爷一起。”顾洲提议道,“等说服了镇民,再一起安葬。”
将尸骨在柳小姐那破败的闺房一角安置好,几人看着地上三个简陋的包裹,众人都沉默了片刻。
百年冤屈,最终只剩下这寥寥白骨。
几人回到前院,把这事儿原原本本的跟陆明羽和阿月说了,两人也唏嘘不已。
陈老栓则主动请缨,去找镇长说明情况。
“老夫在此地几十年,这张老脸,多少还有些分量。”
“陈爷爷,我跟你一起去。”阿月也主动站出来,“奶奶……奶奶一直都说柳小姐是冤枉的,我也想帮忙。”
事情比预想的稍微顺利一些。
青和镇被红雾笼罩数日,镇民早已经人心惶惶,加上陈老栓这个守墓人出面担保,镇长和几位族老虽然面色难看,但在解决眼前灾祸和守着陈旧秘密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当年下午,稀稀拉拉的镇民收到镇长的要求,聚集在听雨轩外的空地上,脸上带着恐惧和好奇。
顾洲作为代表,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将柳家百年前的灭门惨案的真相一一揭露。
“……事情就是这样。柳小姐怨气不散,才有了镇上这些年的怪事和如今的异状。”顾洲顿了顿才接着说,“现在,她愿意放下,条件是让她们一家三口入土为安。只有完成她的心愿,青和镇才能真正的恢复平静。”
镇民们听得鸦雀无声,一些老人眼神闪烁,似乎想起了祖辈流传的只言片语,而年轻人则多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最终,在陈老栓和阿月的再次保证下,镇长艰难地点了头,同意让人协助,重新安葬柳家三口。
事情定了下来,压在众人心头的一块巨石总算是移开了。
当晚,几人回到听雨轩房间,虽然还是那个环境,但氛围却轻松了不少。
连续几天的精神紧绷和体力消耗,让顾洲几乎沾床就睡着,连梦里都是安安静静的,总算在这几天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一行人便跟着镇长指派的几个胆大的壮丁,带着柳家三口的尸骨,前往镇外柳家祖坟所在地。
那里早就是一片荒芜的坟地,几人在坟地里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墓碑早已经歪斜的旧坟。
“应该就是这里了……”陈老栓指着那个合葬墓。
顾洲看着四周杂草丛生,叹了口气。
“咱们帮忙收拾收拾吧,也好过这乱糟糟的地方。”
陆明羽点了点头,阿月也上前帮忙,三个年轻人就在那儿除草。
几个镇民则壮着胆子,挥动锄头挖开了坟墓。
果然,棺木早已经腐朽,里面空空如也。吴大爷和陈老栓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柳家三口的尸骨放入准备好的新棺木中。
虽然是镇长连夜找人凑出来的,但总算也是个像样的容身之所。
当最后一抔黄土覆盖上去,立起一块简单刻着柳氏仲霖夫妇暨女清荷之墓的新碑时,一阵微风吹过,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