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线)
车子最终平稳地停在公寓楼下,引擎低沉的轰鸣声戛然而止,更衬得车厢内的死寂令人窒息。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车窗,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模糊的、却难以逾越的界线。
文砚知几乎是立刻解开了安全带,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她没有看苏既望,只是侧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因车辆停稳而微微蹙眉、但依旧深陷梦乡的安安。孩子的身体柔软而温暖,依偎在她怀里,成为此刻唯一真实的慰藉。
“我上去了。” 她低声说,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然后,她推开车门,夜间的凉风瞬间涌入,带来一丝寒意。
苏既望几乎是同时下车,绕过车头,想为她拿后座那个装着安安水壶和备用衣物的背包,更想……送她到电梯口,哪怕只是多并肩走几步路。
“不用。” 文砚知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他靠近之前,已经用身体轻轻带上了车门,阻隔了他的动作。她抱着孩子,微微侧过身,依旧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单元门禁上,声音清冷而疏离,“东西不重。今天……谢谢。”
这声“谢谢”,客气得像一把冰锥,刺穿了苏既望最后一丝奢望。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看着她微微弓起、将孩子护得严严实实的姿态,那是一种无声的拒绝和防御。
他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在夜色中的雕塑,看着文砚知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向公寓大堂。她的脚步很快,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回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在急切地逃离什么。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没入玻璃门内的阴影时,苏既望忽然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耗尽全身力气的、沙哑的执着,穿透微凉的夜风,清晰地送到她背后:
“没关系。”
他顿了顿,像是承诺,又像是自言自语,带着一种痛彻心扉后的清醒与卑微的坚持:
“我们……还有时间。”
“我可以等。”
文砚知抱着孩子的双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她的脚步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短暂得如同错觉,仿佛被那句话绊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没有回应,只是更快地、几乎是逃离般地,刷开门禁,身影彻底消失在明亮的电梯厅里。
玻璃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苏既望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空荡荡的玻璃门,许久没有动。夜风吹拂着他微乱的发梢,带来刺骨的凉意。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无边无际的荒凉和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
他知道,他把她吓退了。在距离成功最近的地方,他因为急于求成,亲手推开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转身,坐回驾驶室。他没有立刻离开,只是点燃了一支烟(假设他抽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仰头,望着那扇熟悉的、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直到那灯光熄灭,陷入一片黑暗,仿佛与他此刻的心境融为一体。
然后,他发动引擎,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像一道孤独的影子。
楼上,公寓内。
文砚知将安安轻轻安置在床上,为他掖好被角。孩子睡得香甜,对成人世界的波澜汹涌一无所知。她站在儿童床边,静静地看了儿子许久,才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她没有开大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不眠的微光,缓缓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楼下,那辆黑色的轿车刚刚驶离,尾灯像两颗红色的泪滴,迅速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她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痕迹。
夜晚的寂静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紧紧包裹。白天的喧嚣、烟火的绚烂、过山车的尖叫、冰淇淋的甜腻……所有感官的刺激都已褪去,只剩下心底一片冰冷的空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那里,心跳平稳,却带着一种沉闷的、空洞的回响。
明明……只差一步。
在烟火最盛的时候,在他目光最诚挚的时刻,在一切都看似水到渠成的瞬间。
为什么,那最后的一步,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任凭如何努力,也迈不过去?
是五年的冰封太厚,还是心底的畏惧太深?是害怕重蹈覆辙,还是……不相信自己还能拥有幸福的勇气?
她没有答案。
只有一种巨大的、精疲力尽的遗憾,如同夜色般,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在这无言的凝望和无法跨越的“一步之遥”中,缓缓落下了帷幕。遗憾如同未散尽的硝烟,弥漫在空气里,而明日又将带来什么,无人知晓。
(第一百二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