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线)
午后,“数理星空”总部楼下的景观花园旁,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鹅卵石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文砚知刚结束一个冗长的技术评审会,正想借此片刻清静梳理思绪,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
白雪谏。
她站在一株开得正盛的晚樱树下,穿着一身柔和的杏色套装,妆容完美无瑕,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略带担忧的浅笑,仿佛只是偶遇关切。但文砚知清晰地看到,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那双精心描画的眼睛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和急切。
“文小姐,真巧。”白雪谏的声音依旧温软,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刚在附近见完客户,想起你公司就在这里,顺便过来看看。”
文砚知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没有接话,只是微微颔首,静待下文。她心中那根因近期种种线索而绷紧的弦,悄然发出了预警。
白雪谏向前一步,姿态亲昵,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关切:“其实,是有件事……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你一下。”她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抹恰到好处的忧愁,“我听说,既望哥他……最近好像在动用不少资源,重新调查五年前的事情。”
她仔细观察着文砚知的表情,见对方依旧平静无波,便继续用那种“为你着想”的语气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很不容易。如果……如果他因为愧疚,或者因为安安,对你许下了什么承诺……”她顿了顿,欲言又止,最终仿佛下定决心般,语气带着几分怜悯和无奈,“文小姐,我劝你别太当真了。他们那种家庭出身的人,很多时候……尤其是涉及家族利益和声誉,真的是身不由己的。当年……唉,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这番话,堪称诛心。
表面上是好心提醒,字字句句却都淬着剧毒。她将苏既望的调查行为,扭曲为因“愧疚”或“因为孩子”而可能产生的、不负责任的“承诺”;她重提“家族利益”和“身不由己”,精准地戳向文砚知心中那根因“联姻传闻”而刚刚松动、却依旧敏感的刺;最后那句“当年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更是图穷匕见,意图将文砚知刚刚升起的、对“真相可能存疑”的念头,重新拉回“苏既望为家族牺牲感情”的旧有认知框架中,彻底离间这刚刚因孩子生病而缓和一丝的关系。
若在半月之前,甚至在听到那段录音之前,这番话或许真的能在文砚知心中掀起波澜,加固她的恨意和戒备。
但此刻,文砚知只是静静地听着。阳光照在她清冷的侧脸上,睫羽低垂,遮住了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她看着白雪谏那张精致面孔上无懈可击的表演,心中一片冰凉的清明。
太急切了。
太刻意了。
这不像提醒,更像是一种……防御性的误导。仿佛害怕她与苏既望之间产生任何基于“调查真相”的有效沟通。
见文砚知久久不语,只是用那双过于清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看着自己,白雪谏心底那丝慌乱逐渐扩大。她强撑着笑容,又补充了一句,试图加重砝码:“我也是女人,理解你的心情。只是不希望你……再次受到伤害。”
良久,文砚知终于微微动了一下。她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丝毫涟漪。唇角极淡地勾了一下,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的嘲讽。
“不劳白小姐费心。”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午后的微风,带着一种疏离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没有愤怒,没有质疑,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就像轻轻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微尘。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冰墙,将白雪谏所有精心准备的、含沙射影的挑拨,全部挡了回去。
白雪谏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和被看穿的狼狈。她预想中的惊慌、愤怒、或者至少是动摇,一样都没有出现。眼前的文砚知,冷静得让她感到心惊。这种冷静,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具力量。
文砚知不再看她,微微侧身,与她擦肩而过,径直朝着办公楼走去。步伐沉稳,背影挺直,没有丝毫犹豫。
阳光依旧温暖,樱花簌簌飘落。
但白雪谏站在原地,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她意识到,眼前的文砚知,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会被几句言语轻易击垮的年轻女孩了。她的挑拨,非但没有成功,反而可能……弄巧成拙。
而走远的文砚知,指尖在身侧微微收紧。
白雪谏的这次“好心提醒”,非但没有离间成功,反而像最后一块拼图,让她心中的那个可怕猜想,得到了近乎确凿的印证——
只有做贼心虚的人,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掩盖真相。
阴影已经反扑。
而猎手,也已睁开了眼睛。
(第九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