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线)
顾川驰从邻市返回的第二天下午,秋阳明媚,透过“数理星空”会议室巨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文砚知和他刚结束一个关于新算法落地的讨论会,同事们陆续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里还残留着咖啡的余香和思维的余温。文砚知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略微迟疑了片刻,端起手边的茶杯,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比平时轻缓些许:“前天和磐石的签约很顺利。安德森副总裁……后来的态度转变很大。”
她顿了顿,没有看顾川驰,目光落在杯中微微晃动的澄澈茶汤上,“听说,是苏既望……给磐石总部打了招呼。”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以及一种连自己都未必明晰的、想要解释什么的微妙情绪。毕竟,在她过往与顾川驰的相处中,苏既望这个名字,多数时候代表着需要被屏蔽或警惕的麻烦。
顾川驰正在平板电脑上标注笔记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流畅地写完最后一个符号。他抬起头,看向文砚知,金边眼镜后的目光温和依旧,没有丝毫讶异或不满,反而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他放下触控笔,身体向后放松地靠向椅背,姿态舒展。
“嗯,我听说了。”他语气平和,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公事,“安德森在那个位置上,有些积习难改。苏总能出面,确实是最直接有效的解决方式。”他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自然一转,带着他特有的、洞察人心的敏锐,却又毫无攻击性,“他最近……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文砚知握着杯柄的手指微微收紧,没有否认,轻轻“嗯”了一声。她想起拍卖会后的匿名古籍,想起阳台夜风里那句低沉的“羡慕”,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她开始感到陌生的苏既望。
顾川驰注视着她细微的神情变化,了然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嫉妒,没有危机感,只有一种深切的、带着暖意的包容。他微微向前倾身,目光诚挚地看向文砚知,声音沉稳而坦然:
“砚知,”他叫她的名字,带着朋友间的熟稔与郑重,“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看着你创立‘数理星空’,看着安安一天天长大。对我来说,你和安安的幸福和平静,比什么都重要。”
他微微停顿,给她消化的时间,然后继续道,语气清晰而坚定:“我永远是你和安安最可靠的朋友,是你们随时可以依靠的后盾。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这番话,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安抚了文砚知心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因提及苏既望而产生的微妙波澜。她抬眼看他,眼中带着感激,也有一丝复杂的释然。
顾川驰迎着她的目光,笑容加深了些,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豁达,语气变得更加温和,却也更加直指核心:“但是,有些心结,比如关于过去,关于安安……终究需要你自己去面对,去解开。外人,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也无法替代。”
“心结”二字,他说得轻缓,却让文砚知的心轻轻一颤。她明白,他指的不仅仅是与苏既望的过往,更核心的,是那个横亘在她心中、关于是否该让安安知晓生父、如何定义苏既望身份的巨大难题。
顾川驰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他极其谨慎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补充了一句,每个字都落得恰到好处:“无论那个人是谁,无论他因为什么原因出现,也无论你最终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微微一顿,目光中充满了全然的尊重与支持:“我都会理解,并且尊重。你只需要遵循你自己的内心,砚知。”
他没有点破“生父”这层窗户纸,但彼此心照不宣。这种点到即止的体贴,这种将选择权完全交还给她的大气与信任,让文砚知胸腔里涌起一股暖流,夹杂着深深的动容。
与苏既望那种带着强烈占有欲和不安的冲击不同,顾川驰给予的,是如同深海般广阔而稳定的包容与支撑。他不争夺,只是守护;不施加压力,只提供理解。这种情感,超越了普通的爱慕,升华成为一种更为珍贵的、基于深刻理解与尊重的挚爱。
看着顾川驰清澈坦荡的眼眸,文砚知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细微的顾虑和试探,显得有些狭隘了。他早已站在了一个更高的格局上,俯瞰着这一切,并真诚地希望她能得到真正的解脱与幸福,无论这幸福是否与他有关。
“川驰……”她轻声唤道,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为一句,“谢谢你。”
顾川驰莞尔一笑,笑容如春风拂过湖面,驱散了所有沉重气氛。他重新拿起触控笔,轻松地将话题引回了刚才讨论的算法细节上,仿佛刚才那番深刻的交谈只是途中一段寻常的风景。
阳光依旧温暖,会议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和偶尔的讨论声。文砚知看着身旁这个从容睿智的男人,心中充满了敬重与感激。他像一面光洁而明亮的镜子,照出了她内心的犹豫,也映照出苏既望那份笨拙转变背后可能存在的、一丝真实的微光。
顾川驰的坦然,如同卸下了她心中一副无形的枷锁。她终于可以更平静、更客观地去审视自己与苏既望之间那笔糊涂账,以及……那个关乎安安未来的、无法永远逃避的决定。
(第六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