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线)
地板的冰凉透过西裤面料,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肤,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真相碾碎后的荒芜来得刺骨。苏既望跪坐在一片狼藉的办公桌前,手背的伤口仍在渗血,在光洁的地板上聚起一小滩暗红。破碎的呜咽声在喉咙里翻滚,最终化为绝望的沉默。
悔恨的海啸过后,意识的废墟上,第一个冒出的、带着近乎本能灼烧感的念头,是解释!
他必须立刻找到她!
现在就找到文砚知!
告诉她一切!
告诉她那该死的“交易”论调只是为了搪塞家族,是保护她的权宜之计!告诉她他从未轻视过她,那份感情在当年对他而言,是黑暗中意外窥见的天光,珍贵到他愿意用算计和谎言去筑起围墙守护!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像一股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残存的理智。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猩红可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撑起,踉跄着扑向桌面,染血的手一把抓起了手机。
指尖颤抖地划过屏幕,冰冷的玻璃触感让他一个激灵。通讯录里,那个早已烂熟于心、却五年未曾拨出的号码,静静地躺在那里。
只要按下去……
只要按下去,他就能听到她的声音,就能把积压了五年、不,是刚刚被真相撕裂了心脏的痛楚和解释,尽数倾吐……
可是……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拨号键的瞬间,一股更冰冷、更绝望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硬生生僵在了原地。
他想起停车场里,她降下车窗时,那双平静无波、如同在看陌生人的眼睛。
他想起她红唇轻启,吐出的那句将他彻底打入地狱的“概率归零”。
他想起她升起车窗时,那决绝的、不留一丝缝隙的冷漠。
解释?
现在去解释?
在她听来,这会是什么?
一个消失了五年、在她事业巅峰、带着“冠军”儿子风光归来时,突然出现的男人,拿着一套听起来完美无缺、却死无对证的说辞,来诉说当年的“苦衷”和“深情”?
这像什么?
这简直像极了……一场处心积虑的、为了抢夺孩子而精心编排的、卑劣的谎言!是为了重新介入她生活而寻找的、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苍白的语言。
在长达五年的空白和伤害之后,在铁一般的事实(他亲口说出的话)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多么苍白、多么无力、多么……可笑!
他有什么证据?除了他此刻痛彻心扉的回忆,他拿什么来证明,当年那句混账话的背后,藏着的不是轻蔑,而是他那愚蠢至极的“保护”?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信任的基石,早在五年前那个她可能藏匿在角落的清晨,就被他亲手砸得粉碎。如今,废墟之上,他妄图用几句空口白话重建一座桥梁?
“呵……呵呵……” 低哑的、破碎的冷笑从苏既望喉间溢出,充满了自嘲和绝望。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狼狈不堪、眼窝深陷的脸,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解释的欲望如同被泼了冰水的炭火,发出“嗤”的一声悲鸣,迅速熄灭,只留下更浓重、更令人窒息的灰烬。
他徒然地松开手,手机“啪”一声掉落在桌面上,屏幕暗了下去。他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架上,发出一声闷响。
无力感。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像无数冰冷的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而上,将他紧紧包裹,拖向绝望的深渊。
他发现了真相,却陷入了更深的困境。他手握着重塑关系的“钥匙”,却发现那扇门早已被焊死,而他自己,正是那个亲手焊接的人。
他有口难言。
而他想要解释的对象,或许……早已不在意他言与不言。
她已向前走了很远,远到他的声音,已无法触及她的世界。
迟来的解释欲,成了一道无解的难题,一堵他看不见尽头、也找不到攀爬支点的绝壁。他站在原地,仰望不到救赎的光,脚下只有自己亲手挖掘的、名为“过去”的坟墓。
(第四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