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线)
“数理星空”与磐石集团成功签约的庆功宴,设在城市高空的一家旋转餐厅。窗外是璀璨无边的星河灯海,窗内是香槟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和宾客们轻松的笑语。文砚知作为主角,周旋于各方祝贺之间,得体从容,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她寻了个间隙,端着半杯清水,悄然走向宴会厅外连接着的观景阳台。夜风带着初秋的微凉,瞬间吹散了厅内暖融的酒气和喧嚣,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然而,这份独处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没有回头,也能感知到那股熟悉的存在感——强大,却不再像以往那样带着侵略性。
苏既望在她身侧不远处停下,与她一样,凭栏而立。他没有看她,目光同样投向脚下那片浮光跃金的城市。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远不近,像两个偶然同赏夜景的陌生人。
沉默在微凉的空气中蔓延,却不似从前那般剑拔弩张。
良久,是苏既望先开了口。他的声音低沉,融在夜风里,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罕见的、近乎笨拙的迟疑。
“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前缀,没有解释,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文砚知平静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她握着水杯的指尖微微一动,没有侧目,只是静静等待下文。
苏既望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沙哑:“前段时间……我做了很多蠢事。像个……急于表现、却不得其法的傻瓜。”
他没有具体指哪一件,但那些夸张的竞价、堆成山的巧克力、刻意的“偶遇”……一幕幕荒唐画面,随着他这句概括,同时浮现在两人脑海。他主动撕开了自己那层强撑的、可笑的自尊。
文砚知终于微微侧过头,月光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她看着身旁这个男人,他依旧挺拔,依旧俊朗,但眉宇间那份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傲气似乎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疲惫的坦诚。
她依旧没有开口,但眼神中的疏离,似乎融化了一毫米。
苏既望感受到她目光的细微变化,勇气添了几分。他依旧望着远方,仿佛是对着夜色倾诉,声音里浸染着一种深沉的、无法作伪的落寞:
“我只是……”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终于说出了深埋心底的话,“很羡慕顾川驰。”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坦然承认了对另一个男人的羡慕。
“羡慕他能那么自然地站在你和安安身边。羡慕他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温度的茶,羡慕安安会主动牵他的手,羡慕你们之间那种……我挤不进去的默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气息,将内心最深处的无力感和盘托出。这不是控诉,不是质问,只是一个迟到者,望着别人早已建好的温暖堡垒时,发自肺腑的、带着酸楚的仰望。
这一刻,他卸下了所有“苏总”的光环和铠甲,露出了那个在感情世界里笨拙、迷茫、甚至有些自卑的内核。这份突如其来的、毫无防备的脆弱,比任何强势的宣告或昂贵的礼物,都更具冲击力。
文砚知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微酸而柔软的触动,毫无预兆地蔓延开来。她一直将他视为入侵者,一个强势的、不懂尊重的破坏者。却从未想过,在这层外壳之下,他也会忐忑,也会不安,也会因为无法靠近而倍感煎熬。
她想起他送来的、那本让安安爱不释手的数学古籍影印本;想起他暗中出手,化解了谈判桌上令人作呕的刁难。这些举动,与之前那些浮夸的“追求”截然不同,似乎……真的带上了一点笨拙的、试图了解的诚意。
夜风拂过,带起她耳畔的几缕发丝。她收回目光,重新望向脚下的城市灯海,许久,才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应了一声:
“……都过去了。”
没有明确的原谅,没有热情的回应。只是三个字,将过往那一页轻轻翻过。
但这对于苏既望而言,已如同天籁。
他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一直攥紧的掌心,微微松开,沁出薄汗。他没有得寸进尺地追问,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她站着,共享这片难得的、没有硝烟的宁静。
阳台与宴会厅,隔着一道玻璃门,仿佛是两个世界。门内喧嚣依旧,门外夜色温柔。这一次短暂的对话,没有解决任何实质问题,却仿佛在他们之间那座冰封的河面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似乎终于不再那么对立的影子。
(第六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