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既朔的指令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掌控的隐秘网络中激起了一圈涟漪。几天后,这圈涟漪带着调查结果,悄无声息地回流至他位于顶层、可俯瞰众生的办公室。汇报是在绝对私密的情况下进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
“干净”的背景
方既朔的首席助理垂手肃立,声音平稳清晰地汇报着调查结果,如同在陈述一份常规的商业分析:
“方总,您让查的那个清洁工,冉秋淑,背景已经核实过了。”他递上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户籍资料显示,来自西南边境的云山县石门镇,偏远山区。身份证信息、户籍档案与系统登记完全一致,无任何不良记录。直系亲属简单,丈夫早逝,独子在外地务工,社会关系清晰。入职流程合规,由物业外包公司正常招聘引入。表面上看,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助理的措辞谨慎,但语气中透着一丝“调查已毕,并无异常”的潜台词。在常人看来,这份报告足以打消对一个底层保洁员的无端猜疑。一个偏远山区出身、为生计所迫的老年妇女,背景清白得像一张白纸,合乎所有逻辑预期。
直觉的胜利
方既朔没有去接那份文件夹,他甚至没有看助理一眼。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窗外广袤的城市天际线,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冰凉的窗沿。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这份“完美”的干净,恰恰是最大的不完美。它太符合预期了,太天衣无缝了,像一件精心熨烫过、连最细微褶皱都找不到的衬衫,反而失去了生活的真实质感。他方既朔能爬到今天的位置,靠的从来不是轻信纸面报告,而是对人性幽微之处近乎本能的敏锐,以及对“异常”的零容忍。那个清洁工的眼神,那种与身份割裂的审慎与专注,绝不是一张偏远山区的户口本能解释的。他的直觉,如同一台精密的地震仪,捕捉到了那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异常波动。
“太干净了……”方既朔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质感,像手术刀划过空气,“干净得像被人仔细擦拭过。”
助理微微一怔,抬眼看向方既朔的背影,意识到自己的上司并未被说服。
新的假设
方既朔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助理,开始抽丝剥茧地分析,更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
“两种可能。第一,她是专业的商业间谍,身份经过高手伪造,层级很高,目的是窃取核心机密。但……”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派一个老人当清洁工潜伏,成本高,效率低,不符合常规间谍逻辑。而且,龙渊的技术壁垒主要在研发端,一个保洁能接触到的有限。”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自然而然地流露:“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她是内鬼。是公司内部某人,安插进来的眼线。用清洁工这个最不引人注意的身份做伪装,目的是监视特定的人,或者……收集某些不方便明面获取的信息。” 他脑中迅速闪过几个潜在对手的面孔,眼神愈发幽深。内部斗争,远比外部的商业间谍更符合逻辑,也更符合他熟悉的战场规则。
布下眼线
怀疑一旦生根,就必须用手段来验证。方既朔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他需要一双眼睛,一双不会引起怀疑、却能时刻盯着“冉阿姨”的眼睛。
“物业那边,负责保洁外包管理的,是姓赵的那个主管吧?”方既朔的记忆力极好,对组织架构了如指掌。
“是,赵富贵,赵主管。”助理立刻确认。
“找他谈谈。”方既朔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给他点甜头,或者,让他知道不配合的后果。让他特别留意那个冉阿姨,不需要刻意刁难,但要记下她每天的工作轨迹、和什么人接触、有没有异常的举动——比如,对不该感兴趣的东西表现出兴趣。定期向你汇报。”
他不需要赵主管有多聪明,只需要他足够听话,并且身处那个能够近距离观察的位置。用底层人监视底层人,是最隐蔽,也往往最有效的方式。
“明白,方总。我会处理妥当,绝不留下痕迹。”助理心领神会,立刻躬身应下。他深知,方既朔一旦起疑,不查出个子丑寅卯绝不会罢休。
助理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方既朔独自坐在宽大的皮椅上,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城市在脚下运转,一切看似井然有序。但在他心中,一颗名为“猜疑”的种子已经播下。他相信,只要耐心浇灌(监视),真相的幼苗终会破土而出。届时,无论是商业间谍还是内鬼,都将无所遁形。
而此刻,正在楼下某个角落默默擦拭着玻璃的冉秋淑,尚未察觉,一张无形的监视之网,已悄然向她笼罩而来。危险的阴影,正从猜疑的种子中,悄然蔓延。
(第3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