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的铁皮柜门哐当一声关上,锁住了那身沾着尘土气息的便服,也仿佛暂时锁住了“冉秋淑”作为普通人的最后一丝松散。她与另外几名新入职的保洁员,被刘大姐领着,走向位于地下室更深处的一间办公室。门牌上写着“保洁主管办公室”,油漆有些剥落。
主管的“权威”
推门进去,一股混杂着烟味、廉价茶叶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办公室不大,堆放杂物,显得拥挤不堪。主管赵主管窝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转椅里,身材矮壮,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衬衫领口有些油腻。他头顶微秃,一双眼睛却精明的很,像探照灯一样在新来的几个人脸上扫来扫去,带着一种长期掌控微小权力所养成的、毫不掩饰的苛刻。
他没起身,只用夹着烟的手点了点面前的几把塑料凳,示意她们坐下。凳子很矮,坐下去需要仰视他,无形中奠定了高低位差。
“来了就得守规矩!”赵主管开门见山,嗓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他拿起桌上卷了边的手册,开始照本宣科般地念。内容冗长而细致:早上五点五十到岗,中午休息四十分钟,下午五点下班(但必须等所在楼层员工基本走完才能收工);保洁标准细化到地板的光洁度、垃圾桶的清理频率、消毒水的配比;言行举止上,严禁与办公楼员工“嬉笑聊天”,严禁使用客用电梯和卫生间,严禁在非指定休息区停留,见到领导要主动避让,不准东张西望……
他每念一条,就抬眼扫视一圈,目光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几个新人的脸上,带着威慑。这些规矩的核心,被赵主管用一句话点明:“都给我机灵点,要有‘眼力见’!咱们是干啥的?是伺候人的!就得学会‘隐身’,别碍了上面人的眼,挡了上面人的路!谁要是给我捅出篓子,立马卷铺盖滚蛋!”
刻意立威
念完规章,赵主管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始终低着头、看起来最是老实怯懦的“冉阿姨”身上。他身体前倾,肥胖的手指隔空点了点她。
“你,新来的,姓冉是吧?”他语气加重,“看你这年纪,也不容易。但别以为年纪大就能马虎!我告诉你,这儿不是你家炕头!把你那些乡下习惯都收起来,手脚干净点,眼睛也别乱瞟! especially 楼上那些大领导,还有他们办公室的东西,金贵着呢,碰坏了你赔不起!听见没?别给我惹麻烦!”
这番话,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当众的羞辱和警告。其他几个新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冉秋淑能感觉到旁边投来的、混杂着同情和庆幸的目光。她把头垂得更低,用浓重的口音唯唯诺诺地应着:“晓、晓得了,主管,俺一定注意。”
工具与区域分配
下马威给足了,赵主管才开始分配任务。工具是沉重的金属清洁车,推起来吱嘎作响,里面放着几块颜色用途各异的抹布、拖把、水桶和瓶瓶罐罐的清洁剂。车很沉,冉秋淑第一次推,差点没掌握好平衡。
她被分配负责16到18层的公共区域清洁,包括走廊、茶水间、卫生间。领了工具出来,刘大姐趁没人注意,凑近她低声快速说:“冉妹子,16到18层可都是核心部门,搞技术的、跑市场的,全是‘精英’,眼睛长在头顶上,难伺候得很,你自个儿多留个心眼。” 语气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无奈和提醒。
身体的初体验
推着哐当作响的清洁车,冉秋淑开始了真正的工作。第一项任务是擦拭16楼走廊的扶手和消防栓。反复的弯腰、起身,手臂持续用力,不过半小时,腰部就开始发出酸痛的抗议,手臂也微微发颤。消毒水刺鼻的气味直冲喉咙。
拖地更是体力活,浸满水的拖把异常沉重,要拧干,又要保持匀速拖动,确保没有水渍残留。不过半天,汗水就浸湿了她内层的衣服,手心被粗糙的拖把杆磨得发红。高强度、重复性的体力劳动,带来的是一种与脑力工作完全不同的、直接而纯粹的疲惫感,肌肉用最诚实的方式诉说着艰辛。
她咬紧牙关,默默忍受着,动作刻意放得有些笨拙,符合一个“新手”的形象。但她的眼睛和耳朵却没有片刻休息,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这个陌生环境的每一个细节:摄像头的位置、各部门门口的标识、员工们的神情语气、茶水间里偶尔飘出的对话碎片。
规矩是枷锁,也是地图。下马威是羞辱,也是试探。在这套森严的等级制度最底层,冉秋淑,这位帝国的皇后,正式开始了她的“潜伏”。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但精神的弦,却绷得更紧了。
(第1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