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议事厅外的石阶结了一层薄霜。萧云谏坐在那里，膝盖上横着青霄剑，手指按在剑柄新添的划痕上。他闭着眼，呼吸很轻，等那个声音。
他知道它会来。
每次子时，脑子里都会响起一句话。不多不少，只一句。上一次说的是“剑醒则劫至，血祭方能止”。那之后地底就震了，含秋带回的骨片发烫，琴弦一响，整座大厅都晃。
现在他要听新的。
风从北岭吹过来，带着雪沫子。月光被云盖住，四周安静得只剩火盆里木炭爆裂的声音。他的意识沉下去，像掉进一口深井。
刹那间，耳道里炸开一道低语：
“最终决战，夜枭现。”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左眼尾的剑痕猛地一烫，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针扎了一下。他睁眼，瞳孔收缩，手已经握紧了剑柄。
站起身，一步跨进议事厅。
凤昭还在东南角，掌心贴着地脉图。她的披风垂在地上，刀挂在腰侧，人没动，但眼神已经醒了。
“他要来了。”萧云谏走到她面前。
凤昭抬头：“谁？”
“夜枭。”他说，“就在近日。听潮录说了——‘最终决战，夜枭现’。”
凤昭没问真假。她收回手，掌心离开地面时带起一缕未熄的火星。她站直身体，看向中央阵心的位置。
“你信？”她问。
“我听过七次预警。”萧云谏从袖中抽出玉简，翻到其中一页，“第一次是‘秘卷藏魂，夜枭将至’，三天后我们在药王谷密室找到被调包的典籍。第二次是‘丹炉异动，需防爆炸’，当天药尘的炼丹房差点炸穿屋顶。第三次……”
他一条条念下去，声音平，没有起伏。
凤昭听着，手指慢慢搭上了刀柄。
等他说完，她转身走向厅口，抬手拍了三下门框。
赤焰立刻从外面冲进来，脖子上的狼牙项链还在晃。
“传令。”凤昭说，“玄甲军前移至皇城外三里列阵，不得点火把，保持静默。药王谷加急炼制焚魂引，我要三炉成品，今夜必须出第一炉。天音阁启动寅时音波校准，频率用第七序列，加密传输。”
赤焰点头，转身就跑。
“你不怕动摇军心？”萧云谏看着她。
“怕。”她说，“但我更怕等他打上门，我们还在数星象。”
她回头看他：“你说这是决战，我就当决战打。”
议事厅门再次打开，三派弟子陆续进来。剑宗两人，药王谷一人，天音阁一个年轻乐师。他们站成一排，等着命令。
萧云谏走到阵心，拔出青霄剑，剑尖朝下，插入六角形纹路的中心。光纹亮起，蓝红金三色流转，比之前稳定。
“从现在起，所有人行动以三人小组为单位。”他说，“进出议事厅必须登记姓名与时间。信息传递用暗码，每日更换。任何单独接触外来人员者，立即拘押。”
“是！”众人齐声应下。
凤昭走到墙边，拿起自己的双刀。日曜和月泠出鞘半寸，刀身映着阵光，泛着冷芒。她把刀插回腰间，转向萧云谏。
“你不该一个人守在外面。”她说。
“我在等答案。”他说，“现在等到了。”
“那就别再等了。”她伸手按在他肩上，“该动手了。”
他点头。
两人并肩站在阵心两侧，一个握剑，一个扶刀。厅内众人各归其位，开始记录指令、传递消息。玉简翻动声、脚步声、低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
备战开始了。
没人说话，但气氛变了。之前的压抑被压进了骨头里，取而代之的是绷紧的筋肉和加快的脚步。每个人都知道，这一仗躲不掉。
地底又震了一下。
不大，但这次所有人都停了动作。
萧云谏抬头，看向大厅顶部的符文阵列。那些线条原本是暗的，此刻竟微微发亮，像是被什么唤醒。
凤昭也察觉了。她后退半步，双刀全出。
“不是我们触发的。”她说。
萧云谏盯着阵心：“也不是音律。”
话音未落，地面裂开。
一道黑线从西北角蔓延过来，直奔阵心。泥土翻起，碎石飞溅。一股黑气从中涌出，像烟又不像烟，凝而不散。
两人同时跃开。
轰！
一人从地底破土而出，落在阵心位置。墨色长袍，金线绣纹，面容看不清，像是不断变化。他站在那里，双手垂下，嘴角扬起。
“你们等我。”他说，“我很感动。”
萧云谏剑已出鞘三分。
凤昭双刀交叉胸前，凤焰顺着手臂燃起，照亮半边大厅。
“夜枭。”萧云谏开口，“你终于不再藏头露尾。”
“藏？”夜枭轻笑，“我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现在，星未落，剑将醒，你们的阵还没完成，正是最好时候。”
他抬起手，一把黑色魔刀从虚空中浮现，刀身扭曲，像是由无数哀嚎凝聚而成。
“我不需要打赢你们。”他说，“我只需要打断这个局。”
话音落下，他一刀劈下。
目标是阵心光纹。
萧云谏早有准备。剑未完全出鞘，剑气已先发。一道青光撞上黑刀，炸出一圈冲击波，厅内桌椅全被掀飞。
凤昭同时跃起，双刀挥斩，凤焰化作两道弧光直扑夜枭面门。他侧身避过，一脚踢向阵心地面。
轰！
光纹剧烈闪烁，三色光芒忽明忽暗。阵法运转出现断层，地脉能量开始紊乱。
“他在破坏节点！”凤昭喊。
萧云谏落地，剑身横扫，逼退夜枭第二刀。他左手掐诀，注入灵力，阵心重新稳住。
“别让他再碰地面！”他对凤昭说。
凤昭点头，落地翻身，双刀猛劈，逼得夜枭后退一步。她右脚踏地，凤焰猛然爆发，地面烧出一片焦痕。
夜枭冷笑，手中魔刀一转，反手格挡。刀剑相撞，火花四溅。他借力腾空，一脚踹向萧云谏胸口。
萧云谏侧身避过，剑锋顺势上挑，划破夜枭衣袖。黑袍撕裂，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臂，皮肤下隐约有符文流动。
“你附身了谁？”萧云谏问。
“重要吗？”夜枭落地，甩了甩手，“反正很快，你们也会变成我的容器。”
他双手合十，魔刀竖立面前。黑气暴涨，整个议事厅被阴影笼罩。符文阵列开始崩解，天花板上的光纹一块块熄灭。
“想赢？”他盯着两人，“你们连我真身都没见过。”
萧云谏咬牙，剑势再起。凤昭凤焰缠身，双刀舞出残影。两人同时进攻。
剑光如雨，火焰如龙。
三人交锋，每一次碰撞都引发震荡。墙壁开裂，梁柱摇晃。大厅外墙轰然倒塌，砖石滚落，烟尘冲天。
北岭方向传来哨声，赤焰带队正在回返。药王谷丹房内，白芷停下研磨，抬头望向这边。天音阁高台，含秋十指已搭上琴弦。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那一击，不只是攻击。
是宣告。
战，已经开始了。
夜枭突然收刀，后跃三步。他站在破墙上，黑袍猎猎，目光扫过两人。
“今晚只是见面礼。”他说，“下次见面，我要你们的命。”
黑气卷起，他身影消失在空中。
烟尘未落。
萧云谏站在原地，剑尖指地，呼吸略重。凤昭收刀，凤焰熄灭，但眼神没松。
“他不会再来偷袭。”她说。
“他是来宣战的。”萧云谏抬头，“他知道我们准备好了。”
“那就打。”她握紧刀柄，“他敢来，我就敢杀。”
议事厅残破不堪，阵心光纹仍在闪烁。远处钟声响起，一声接一声。
所有据点都收到了信号。
备战进入最后阶段。
萧云谏低头看剑。
剑柄上的划痕，又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