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落下。
不是劈向萧云谏,而是斩向自己。
那一瞬间,整片沙地剧烈震动,裂缝如蛛网般炸开,沙尘冲天而起。巨刃划破昏暗天幕,直劈脊梁位置的黑色锁链。那链子像是活物,在断裂前猛地扭动,发出刺耳嗡鸣。
萧云谏站在原地没动。
他知道这一刀不能拦。
这是刀灵在杀掉过去的“恶”。
黑链崩断的刹那,一股反噬之力化作黑蛇状魔气,猛然扑向刀灵残影。那道身影已经开始模糊,光芒黯淡,显然承受不住这股冲击。
萧云谏睁眼。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乱流:“守者不亡。”
话音落,青霄剑虽远在焦岩之上,却骤然嗡鸣。一道剑意自行升腾,凝成半弧形屏障,挡在残影前方。这不是攻击性的招式,也不是防御阵法,而是还原了当年城破之时,刀灵拼死护住百姓的最后一击姿态。
残影微微一震。
它记得这个动作。
它就是用这一式,挡下了敌军三波冲锋,直到力竭倒下。
记忆被唤醒,金光从残破战甲中渗出。那不是外放的威压,而是内在信念的回归。它低头看向手中之刀,双手缓缓将刀横于胸前,像是一种交接,也像是一种托付。
黑雾彻底退散。
刀身上的符文不再跳动,反而安静下来,流转出温润古光。刀柄处浮现出两个新字——“归正”。
萧云谏感觉到一股力量正在靠近。
不是攻击,也不是试探,是纯粹的精神传递。他知道,这是刀灵要完成最后一步:传承。
他没有拒绝。
也不能拒绝。
那道金光从刀身升起,笔直射向他的眉心。接触瞬间,他身体猛然一震,像是有滚烫的熔流灌入经脉,从头到脚都被冲刷了一遍。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浮现一道虚幻刀纹,形状与地上巨刃完全一致。
青霄剑在远处剧烈颤动,剑身泛起暗金波纹,仿佛在接纳某种外来之力。
这一刻,剑与刀的气息首次交融。
不是吞噬,不是压制,是融合。
萧云谏闭上眼,感受到一段古老的记忆涌入脑海——那是百年前的一座边城,战火连天。一位将军手持此刀,立于城门之下。身后是哭喊的百姓,面前是千军万马。
他没有退。
他也没有喊杀。
他就那样站着,一刀一刀地砍,直到最后一口气。
那不是为了胜利。
只是为了让人多活一会儿。
这段记忆不是仇恨,不是执念,是责任。
也是刀最初的本意。
萧云谏睁开眼。
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剑修锋芒,而是多了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像是背负过一座城的重量。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刀纹还未消散。他试着动了一下手指,空气中竟划出细微的裂痕,像是刀气残留。
这不是单纯的增强。
这是本质的蜕变。
剑意之中,已融入刀势。
他抬头看向那把静静插在沙地中的巨刃。它不再散发戾气,也不再颤抖。它就那样立着,像是一尊归位的守护神。
风停了。
沙落回地面。
四周一片寂静。
萧云谏迈步向前,走到刀前两步处停下。他没有去拔它,也没有触碰它。他只是站在这里,作为见证者,看着这场自我救赎的终点。
他知道,刀灵已经走了。
它的残魂完成了最后的觉醒,自愿交出一切,归于天地。
但它留下的东西还在。
这份力量,这份记忆,这份“守”的意志,现在由他来扛。
他转身,走向焦岩。
青霄剑还在那里,剑柄沾着血,尚未干透。他伸手握住剑鞘,将剑提起。剑身轻颤,像是回应主人的变化。
他把剑重新挂回腰间。
动作很稳。
但他能感觉到,体内多了些什么。不只是更强的力量,还有一种新的节奏——剑快,刀沉;剑走一线,刀镇八方。
两者在他体内开始磨合。
他还需要时间去掌握。
但现在,他已经不一样了。
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那把巨刃。
它依旧插在原地,没有消失,也没有变化。但它已经不是凶器,而是正道之兵,等待下一个有缘人,或是下一次危机降临。
萧云谏收回视线。
他准备离开。
可就在他抬脚的瞬间,脑海中响起熟悉的低语。
子时刚过,听潮状态再次降临。
一句话浮现:
“北境有变,凤昭遇险。”
他脚步一顿。
立刻转身,朝着西洲边缘疾行。速度比来时快了近一半,每一步踏出,地面都会留下浅浅的刀痕。
他知道不能再等。
凤昭那边出了事。
他必须赶过去。
风再次吹起,卷起他的衣袍。月白袍角在空中划出一道利线,像是一刀斩开夜幕。
他奔行在荒原之上,身影越来越快。
远处的地平线上,第一缕晨光正缓缓升起。
他的左手按在剑柄上,右手掌心的刀纹仍未散去。
剑与刀的气息交织缠绕,顺着经脉流转不息。
他跑过一片碎石地带,脚下突然一滑。
右膝触地,手掌撑住地面才没摔倒。
他低头看去。
掌下压着一块烧焦的布条,颜色猩红,边缘绣着赤金凤纹。
是玄甲军的披风碎片。
他捡起来攥进手里。
起身继续往前冲。
天边的光更亮了。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
但他没有停下。
他知道前面等着他的不会轻松。
但他也知道,现在的他,能扛得住。
他穿过最后一道沙丘,视野豁然开阔。
前方是一片干涸的河床,河床上散落着几具尸体,穿着黑色劲装,胸口都有贯穿伤。
他走近查看。
伤口整齐,是剑气所致。
但不是寒山剑派的手法。
他蹲下身,翻看其中一人腰间的令牌。
上面刻着“九幽”二字。
他站起身,望向北方。
凤昭一定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他把令牌收进袖中,握紧剑柄。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替他挡刀。
他迈步踏上河床。
左脚落地时,鞋底踩到一块硬物。
他低头。
是一枚凤凰翎制成的发饰,断了一截,沾着血。
他弯腰捡起。
指尖刚碰到,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有人在笑。
又像是一声叹息。
他猛地抬头。
前方空无一人。
只有风吹过河床,卷起几片枯叶。
他把发饰放进怀里。
转身朝北而去。
脚步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