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低头看着那封信,火漆印的眼睛图案还在掌心发烫。他没有拆第二遍,也不需要。那句话像根刺扎进脑子里——“你听过真正的心猿之声吗?”
他收起信,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指尖从袖中掠过,那里藏着一枚玉简,是【心猿听潮录】的载体。此刻它安静得很,可就在刚才那一瞬,他分明感觉到一丝异样震动,不是子时,也没有低语浮现,但心跳快了半拍。
远处人群开始骚动。
百姓从安全区走出来,脚步由迟疑变作奔跑,欢呼声一层层叠上来。有人抱着孩子往高台冲,有老者跪在地上磕头,嘴里念着“活菩萨”“剑仙下凡”。寒山弟子站在废墟边缘维持秩序,玄甲军列队清场,天音阁的人收走最后几块残破琴弦。
一切都在动,只有他们两个还站着不动。
凤昭靠在他旁边,肩膀微微起伏,呼吸还没完全平复。她把日曜刀插回背后,月泠仍握在手里,指节发白。披风裂了一道口子,露出内衬角落绣的并蒂莲,颜色很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一次,我们真的赢了。”她说。
萧云谏转头看了她一眼。朝阳刚出,光落在她眼角,映得那几根凤凰翎有些发亮。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不是我一个人。”他说,“是大家。”
她笑了下,没反驳。
笑声被更大的喧闹盖过去。几个小孩举着纸扎的青霄剑和双刀模型满场跑,嘴里喊着“英雄平安”“打完妖怪啦”。有个小姑娘摔倒了,立刻被旁边的大人扶起来,拍拍灰又笑着往前挤。
三派旗帜在晨风里飘着。寒山的雪峰图腾、玄甲军的赤焰战旗、天音阁的铃纹幡布,全都沾了灰,却没人去擦。
一名弟子走过来汇报:“俘虏已全部押入地牢,分开关押,审讯名单也排好了。”
“好。”萧云谏说,“严加看管。”
弟子退下。
另一名玄甲军士兵跑来:“西岭残敌确认清除,赤焰带队回来了,在山门外待命。”
“让他进来。”凤昭开口。
士兵领命而去。
片刻后,一道红影疾驰而来,铠甲上有血渍,脸上全是汗。赤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统帅!任务完成!”
“起来。”凤昭伸手扶他一把,“辛苦了。”
“不苦!”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牙,“狼崽子打架才不累!”
周围人笑出声。
气氛松了下来。
可萧云谏的手一直没离开剑柄。
他望着远方山脊,视线尽头有一片林子,树影晃动,似有风过。就在刚才,他眼角余光扫到一道模糊身影,站在崖边,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等他再看时,人已经没了。
凤昭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她摩挲着刀柄,眉头微皱。
“你看到没有?”她问。
“什么?”
“刚才……崖上有人。”
“什么时候?”
“就在我回头之前。”她语气肯定,“穿灰袍,手里拿着卷东西,像是古书。”
萧云谏没应声。
他知道她不会看错。
但他更清楚,现在不能乱动。全场都在看着他们,百姓需要一个安心的结果,三派需要一个稳定的信号。只要他们站在这里,所有人就会相信——这场仗结束了。
所以哪怕心里起了波澜,他也只能站着不动。
太阳升得更高了。
阳光铺满主峰广场,照在断墙残瓦上,也照在欢呼的人群脸上。药王谷送来一批安神汤,给受伤的弟子服用;天音阁奏起轻缓乐曲,安抚受惊百姓;玄甲军开始协助重建临时屋棚。
和平来得突然,却又理所当然。
含秋抱着箜篌走过来说:“静心阵撤完了,大家情绪都稳住了。”
“辛苦。”萧云谏点头。
“没事。”她眨眨眼,“反正我也睡不着。”
这话说得熟,像是昨天刚听过。
但他没多想。
药尘晃悠悠走来,头上七彩发带飘着,手里拎个冒泡的小瓶子:“毒雾样本分析好了,下次遇到能提前解。”
“多谢。”
老人摆摆手,转身就走,边走边撒彩色药粉,脚印一路泛光。
萧云谏看着他背影,忽然想起昨夜那封信。
“心猿之声”……是谁在问他?
他体内有寒山剑心,每夜子时才能听见一段低语提示。那是唯一能激活【听潮录】的方式。可刚才那封信,却像是知道他拥有这个秘密。
除非……对方也能听见。
念头一起,袖中玉简又轻轻颤了一下。
这次比刚才明显。
不是预警,也不是提示,更像是……回应。
他不动声色,手指在剑柄上敲了半下。
凤昭察觉到他的动作,侧身靠近一点:“怎么了?”
“没事。”他说,“只是觉得,太安静了。”
“刚打完仗,当然安静。”
“我不是说这里。”他抬眼看向九洲大地,“我是说,九幽教经营这么多年,不该只剩这点底牌。”
凤昭沉默几秒:“你是说,还有人在幕后?”
“那封信不是挑衅。”他声音压低,“是试探。”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下去。
这时,天空传来一声鹤鸣。
一只白羽飞鹤盘旋而下,落在高台边缘,背上坐着个年轻道士,是昆仑派传信使。他跳下来,行礼后递上一封文书:“贵派联合通缉令已下发,其余八派皆已签押,唯天机阁尚未回应。”
“知道了。”萧云谏接过。
道士又补充:“另外……昨夜星象有异,紫微偏移,北斗倒悬,观星台说是大变将至。”
“哦?”凤昭挑眉,“他们总算看出点东西了?”
道士苦笑:“可没人信。”
说完骑鹤离去。
风卷起文书一角。
萧云谏没打开看。他知道里面写什么。通缉令上第一个名字,一定是夜枭。但那个人早就死了二十多年,现在的夜枭,不过是借尸还魂的残魂。
真正的敌人,可能从未露面。
他抬头望天。
云层缓慢移动,遮住一半太阳。光影交错间,他仿佛又看到那道崖边的身影。
灰袍,古卷,静立不动。
然后——翻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