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石案边缘，地图上几处标记被剑尖挑亮。萧云谏的手没松开剑柄，指节压着寒山地形图的西荒断崖位置。那道黑线还在远处趴着，像一道没愈合的伤口。
凤昭站在他右侧，披风垂下一半遮住朱笔画出的巡查路线。她没再换手按刀，这次是直接握紧了日曜的刀鞘。赤焰还没到，但她已经等不了太久。
“人呢？”她问。
话音刚落，风里传来铃铛声。含秋从高台另一侧走来，箜篌背在身后，翡翠铃铛晃得清脆。她脚步不急，但每一步都踩在合适的距离上。
“路上遇到药王谷弟子传信，说白芷临时被灵脉波动牵住，来不了。”她说，“我代她参会。”
萧云谏点头。“够了。”
玄霄是从雾里冒出来的。没人看见他怎么来的，只听见一声咳嗽，接着就是熟悉的捋胡须动作。他穿着褪色青袍，手里多了一卷竹简，边走边念名单。
“寒山三十名内门弟子已整装，随时可出发。”他说，“但西荒古墓禁制未解，进去的人必须两人一组，不得单独行动。”
“明白。”萧云谏把剑收回半寸，“我们不是去清剿，是去查。”
“查也得有章程。”凤昭开口，“北境兵力不能长期外调，赤焰带十人已是极限。前七日以侦查为主，发现据点不强攻，只记位置。”
含秋走到石案前，放下箜篌。她没坐，只是伸手轻拨一弦。音波扩散，空中浮现淡金色符纹，连成一张网状图案，覆盖九洲要地。
“这是‘七弦连城阵’雏形。”她说，“一旦某地灵力异动，音网会自动预警。传令加密用天音阁秘谱，外人截听只会听到普通乐声。”
“好。”萧云谏看着符纹，“就用这个系统互通消息。”
“每日辰时密音一次。”凤昭补充，“重大情况触发‘凤鸣三响’急令，三方立即响应。”
玄霄插话：“雪岭那边我已经让寒山弟子排查过三次，都没发现异常。但这回你俩同时察觉黑线存在，说明问题不在表面。”
“不是自然形成。”萧云谏说，“它没有灵气反应，像是被人刻意隐藏。”
“那就只能是人为封印或陷阱。”含秋手指划过音网一处空白，“南荒旧址、东海残礁、断崖深处——这些地方都有九幽教旧迹，极可能藏有余党据点。”
“我去东海。”凤昭说，“赤焰熟悉海路，斥候也擅长潜行。”
“我去南荒。”含秋接话，“天音阁在那边还有三座废弃音塔，可以重启作为据点。”
“我去西荒。”萧云谏定下，“查古墓，探废城，顺便看看那条黑线到底通向哪里。”
玄霄摇头。“不行。你一个人进西荒太险。那边不仅有禁制，还有当年大战留下的残魂阵。一个不慎就会被困。”
“我知道。”萧云谏没反驳，“但我必须去。”
“那就加人。”玄霄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我让青冥跟你走。那家伙虽然嘴毒，好歹也是魔剑出身，对邪气感知比谁都准。”
萧云谏沉默一秒。“可以。”
含秋忽然抬头。“等等。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现在出现黑线？昨夜阵心开启，三派联手，按理说魔修该退避才对。”
“除非……”凤昭眼神一冷，“这是故意露出来的破绽。”
“引我们分散。”萧云谏接上，“调虎离山。”
“所以不能全走。”含秋手指敲了下箜篌，“必须有人留在中枢掌控全局。”
“我留下。”玄霄说，“我在高台坐镇，协调三方消息。真出了事，我也能第一时间通知其他人。”
“不行。”萧云谏拒绝，“你是寒山长老，地位太高，不能冒险坐镇前线指挥所。”
“那你让我干什么？”玄霄瞪眼，“蹲厨房做饭？”
“你回寒山。”萧云谏说，“主持宗门事务，稳住后方。万一有人趁虚而入，寒山不能乱。”
玄霄哼了一声，但没再争。
含秋重新拨弦，音网微闪。“我已经让弟子回阁准备布阵材料，三日内可完成第一阶段部署。”
“我这边也安排好了。”凤昭收起地图，“赤焰最多两个时辰到，我会让他带人先探雪岭外围。”
“时间不多。”萧云谏看着远方，“计划从今日起施行。”
“所有人各归其位，静待号令。”
风停了。铃铛不再响。含秋收琴入匣的动作很慢，像是怕惊扰什么。玄霄站在原地，手里竹简卷了一半，白发被风吹乱也没去理。
凤昭转身下令。“传令下去，玄甲军一级戒备，所有斥候进入轮值状态。”
“是！”远处传来回应。
含秋低声念咒，音纹浮空，标记出第一条安全通道。她的手指在符文上划过，确认无误后点头。
“音网启动程序已发送。”
玄霄翻开竹简最后一页，核对名字。“寒山弟子名单已确认，三十人分三组，即刻出发。”
萧云谏没动。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那道黑线。它比刚才更明显了，像是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你还在想那个提示？”凤昭问。
“嗯。”他说，“‘血未流尽，灯岂能熄’。”
“意思是魔修没死干净？”
“不止。”他说，“是说只要还有一滴血在流，这件事就没完。”
“所以我们不能停。”
“也不能急。”他终于回头，“打草惊蛇，只会让他们躲得更深。”
“那就按计划来。”凤昭手按刀柄，“搜、防、备，三线并进。”
“对。”他说，“先摸清规律，再收网。”
含秋看向玄霄。“您觉得可行吗？”
“可行。”老头合上竹简，“但记住一点——别信太明显的线索。九幽教最喜欢设局，专等聪明人往里跳。”
“明白。”三人齐声应下。
玄霄转身要走，又停下。“萧云谏。”
“师父。”
“带上糖渍梅子。”他说，“我知道你每次出门都藏两颗在袖子里。这次路远，多带点。”
萧云谏顿了一下。“知道了。”
老头没再说什么，拄着拐杖慢慢走下高台。他的背影有点佝偻，脚步却很稳。
含秋最后检查了一遍音网连接状态。她抬起手，指尖划过空中符纹，确认信号畅通。然后她拿起箜篌，背好，朝另一边走去。
“我先回阁。”她说，“布阵需要时间。”
“路上小心。”凤昭提醒。
“放心。”她笑了笑，“我又不是第一次单独行动。”
两人目送她离开。高台上只剩萧云谏和凤昭。
远处传来整队声。寒山弟子列阵完毕，兵器统一朝左斜持。玄甲军旗展开，赤红如血。药王谷留守人员也开始搬运药材，准备应急丹药。
一切都在动。只有那道黑线不动。
“你觉得它是什么？”凤昭问。
“不知道。”他说，“但它在等我们。”
“那就让它等。”她说，“我们不会让它等太久。”
萧云谏伸手摸了下左眼尾的剑痕。那里有点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流动。
他没说话。
凤昭看了他一眼。“你还好吗？”
“没事。”他收回手，“只是……听潮录最近越来越频繁了。”
“上次是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他说，“子时过后，我又听见了一句。”
“说什么？”
他盯着黑线，嘴唇动了动。
“剑不出鞘，心已染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