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的左脚刚踩进那扇门，脚下原本坚实的阶梯突然塌陷。他身体一沉，整个人向下坠去，右手本能地抓住门框边缘。青霄剑挂在腰间，随着晃动发出一声轻响。
凤昭的手立刻伸了过来。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用力往上拉。含秋也冲上前，两人合力将他拽了上来。
可等他们站稳，四周已经变了。
台阶不见了，头顶的双月被浓雾遮住，四面八方全是灰白色的雾海，看不到边界。空气里没有风，也没有声音，安静得让人发慌。
萧云谏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还带着刚才抓门框时留下的划痕。血慢慢渗出来，滴在脚边的地面上，瞬间消失不见。
他皱眉，忽然感觉左眼角一阵发热。那是剑心觉醒的印记，现在正在微微发烫。他闭上眼，脑中浮现出昨夜子时听到的那句话——
“本心引仙。”
不是方向，不是警告，而是一句提示。他知道这地方不对劲。
再睁眼时，雾中开始出现影子。
左边是寒山剑派的山门，火焰冲天，弟子倒在血泊里，熟悉的面孔一个个闪过。右边是北境城墙崩塌，玄甲军被黑影吞噬，凤昭跪在尸堆中央，铠甲碎裂。前方则是含秋坐在断裂的箜篌旁，十指鲜血淋漓，琴弦根根崩断。
三个人同时僵住。
“不是真的。”萧云谏开口，声音很稳，“这是阵法在试我们。”
他抽出青霄剑，咬破手掌，把血抹在剑身上。血刚沾上，剑身嗡鸣三声，一道清光扫过四周。雾气翻滚了一下，那些画面晃了晃，却没有完全散去。
“它要的是信念。”他说，“不是实力，不是修为，是我们到底信不信这一路走来的事。”
凤昭握紧了刀柄。她的日曜还没出鞘，但掌心已经燃起一点凤焰。火光照亮她半边脸，眼神冷了下来。
“我信。”她说，“我不怕这些假东西。”
含秋深吸一口气，把箜篌抱得更紧了些。她的手指还在抖，但没退后一步。
三人背靠背站着，围成一圈。雾中的低语越来越多。
“你们骗人……说好同进退，结果自己先逃。”
“药王谷藏药不救，算什么盟友？”
“天音阁弹错音律，害死多少人？”
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像是从三派弟子口中传出。
萧云谏猛地睁眼。他听见脑子里另一个声音，极轻，却清晰——
“阵由心生，疑则崩。”
是玄霄。不是实体，也不是幻象，只是残念融进阵法后留下的一句话。
他明白了。
外面的人动摇了。
***
阵外，三派弟子盘坐在地，双手贴着地面，真气不断送入阵纹。但他们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化。
一名寒山剑派弟子突然抬头，盯着对面的天音阁少女：“你刚才弹错了节奏，是不是故意的？”
对方脸色一白：“我没有！地脉波动太强，我只能勉强维持！”
“那你为什么不换曲？非要用《引灵曲》这种乱人心神的调子？”
“你懂什么！”另一名药王谷弟子怒吼，“我们这边有人中毒倒下，你们一个都不救！白芷师姐给的解毒丹呢？藏到什么时候？”
“谁说我们没救？赤焰受伤是谁第一时间冲上去的？”
“少提那个野孩子！要不是凤昭罩着他，他早被魔气反噬死了！”
争吵越演越烈。有人站起来，有人拔剑，有人悄悄收回了手上的真气。
阵法光芒开始闪烁。
就在混乱即将爆发时，地面突然烧起一道火痕。
凤昭的凤焰穿过空间，在石板上烙下八个字——
**若战必同生死，何分你我门户**
火焰深入缝隙，久久不灭。
所有人愣住。
下一秒，空中传来琴声。
不是《引灵曲》，也不是任何已知的调子。音节简单，却让人心头一震。那是《同袍吟》，上古盟誓之乐，所有宗门入门第一课都要学的曲子。
含秋坐在阵内，十指压上琴弦。她的手已经破了，每按一下都疼得发抖，但她没停。
琴声传出去，像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
年长的弟子闭上了眼。有人想起当年入宗时宣誓的画面，想起身边同伴递来的第一杯茶、挡下的第一剑。
一名药王谷少年放下药箱，爬过去给旁边受伤的寒山弟子包扎。那人起初躲开，后来还是任由他动手。
争吵声渐渐平息。
真气重新连上。
阵法稳定下来。
***
雾海再次翻涌。
这次，眼前出现了三座桥。
左边那座通向一座高塔，塔顶悬浮着金色光球，隐约能看到里面藏着无上功法和滔天力量。
中间那座通往一片重建的山门，旗帜飘扬，弟子列队，正是寒山剑派复兴之景。
右边最矮的一座，通向一间小屋，炊烟袅袅，门口坐着两个人影，看不清脸，但让人觉得安心。
一个声音响起：“选其一，弃其余。若无人舍，则全员困死于此。”
考验来了。
萧云谏看着右边那座桥。他没犹豫，抬脚就走。
凤昭望着中间那座。她想到北境沦陷的那天，想到无数士兵死在她面前。她迈步上前，走到一半，忽然停下。
她回头看了一眼萧云谏的背影。
然后转身，跃入虚空。
“若无人同行，独强又有何意？”
她坠落时，凤焰燃起，照亮整片迷雾。
含秋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箜篌。琴弦断了三根，再也弹不出完整曲子。
她笑了笑，把箜篌往前一抛。
“没有声音的地方，不叫世界。”
她追着凤昭跳了下去。
萧云谏走在桥上，忽然感觉身后亮了起来。他回头，看到两道光追着他而来。雾气被撕开，桥面开始震动。
三座桥同时崩塌。
但他们没掉下去。
脚下重新出现了阶梯，向上延伸，通往更深的光路。
萧云谏站稳，左手扶住石壁，喘了口气。右手指节还带着血痕，但他没管。他转头看向紧跟其后的凤昭和含秋。
“走。”他说。
三人继续前行。
阵外，三派弟子依旧盘坐不动。他们的脸上有汗，有血，有疲惫，但没人松手。
一名年轻剑修低声说：“他们还在走。”
旁边的人接话：“我们就不能停。”
真气源源不断地送入阵中。
阶梯尽头，又出现了一扇门。
这次的门比之前更大，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萧云谏伸手推门，门没开。
他皱眉，正要再试，忽然听见脑子里响起一句话——
“开门的不是手，是名字。”
他顿住。
回头看向身后。
凤昭和含秋同时点头。
他张嘴，说出第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