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城城主府的钱副城主悻悻而归,并未让沈家获得片刻安宁。恰恰相反,他带来的压力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其涟漪尚未平息,更大的风浪已然酝酿成型。
沈家凭借净世莲,在魔灾中异军突起,海量资源滚滚而来,影响力急剧膨胀,这早已触动了北荒真正霸主——玄天宗的神经。
玄天宗,雄踞北荒数千年,宗内有元婴老祖坐镇,金丹长老过十,筑基弟子数百,炼气弟子数以千计,掌控着北荒近三成的灵脉矿藏和坊市交易,乃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以往,北荒任何新兴势力的崛起,都需经过玄天宗的默许,或依附,或进贡,方能存续。
而沈家,这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家族,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向玄天宗表示臣服,反而借着魔灾,以净世莲为筹码,大肆收拢人心,聚敛资源,甚至与黑岩洞、青木宗等宗门眉来眼去,隐隐有另立山头之势。这无疑是玄天宗绝不能容忍的。
这一日,天色阴沉,浓厚的魔云虽被净世莲的光辉驱散了大半,但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沈家据点之外,原本熙熙攘攘的临时坊市,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如同潮水般从远处蔓延而来,笼罩了方圆数十里。所有低阶修士都感到呼吸困难,体内灵力运转滞涩,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惧地望向威压传来的方向。
只见天际尽头,一艘长达数十丈、通体由千年铁木打造、船首雕刻着狰狞玄鸟图腾的华丽飞舟,正破开稀薄的魔气,缓缓驶来。飞舟两侧,各有十名身穿玄天宗制式法袍的弟子御剑而行,神情肃穆,眼神锐利,修为赫然都在筑基期以上!
飞舟之上,一面绣着“玄天”二字的巨大旌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散发出磅礴的灵压。
“是玄天宗的‘玄鸟舟’!”
“天哪,这么多筑基修士护卫!来的肯定是玄天宗的大人物!”
“他们来干什么?难道也是为了净世莲?”
“废话!除了净世莲,还有什么能劳动玄天宗如此兴师动众?”
“这下沈家麻烦大了……”
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玄天宗的威名,在北荒深入人心,其霸道作风,更是无人不晓。
沈家据点内,警铃大作。
赵拓第一时间出现在围墙之上,手按刀柄,面色凝重。苏婉从丹房走出,指尖还萦绕着淡淡的药香。沈红玉也停止了催动净世莲,担忧地望向天空。沈青山快步从议事厅走出,身后跟着几位家族长老,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严肃。
“终于来了。”沈青山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刀,“比预想的还要快,阵仗还要大。”
“来者不善。”赵拓沉声道,“这飞舟上的主事者,至少是金丹后期,甚至可能是……元婴。”
听到“元婴”二字,众人心头都是一沉。元婴老祖,那是足以碾压在场所有人的存在,是北荒修仙界的顶尖战力。
玄鸟舟悬停在沈家据点防护大阵之外,并未强行冲击,但那庞大的舟体和上百名精锐修士带来的压迫感,却比任何攻击都要令人窒息。
飞舟舱门打开,一行人缓步走出。
为首者,是一位身穿玄色云纹道袍、面容清癯、眼神淡漠的老者。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仿佛与周围天地融为一体,给人一种深不可测、无法撼动之感。其修为,赫然是金丹期大圆满,半步元婴!
他身后,跟着两位金丹中期的长老,以及数位筑基后期的执事。这等阵容,足以轻易覆灭北荒绝大多数势力。
“沈家家主,何在?”一位金丹中期的玄天宗长老上前一步,声音平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整个据点。
沈青山整理了一下衣袍,越众而出,来到阵前,不卑不亢地拱手道:“沈家沈青山,在此。不知玄天宗诸位道友大驾光临,有何指教?”他刻意用了“道友”而非“前辈”,显示出沈家平起平坐的姿态。
那金丹中期长老眉头微皱,对沈青山的称呼似乎有些不悦,但并未立刻发作,淡淡道:“指教不敢当。老夫玄天宗外事长老,林啸云。这位是我玄天宗戒律堂首座,清虚真人。”
他介绍了一下为首的那位金丹大圆满老者。
清虚真人目光落在沈青山身上,如同实质,让沈青山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但他体内家族气运微微流转,硬生生顶住了这股压力,身形纹丝不动。
“哦?有点意思。”清虚真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终于开口,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带着一股冰冷的威严,“沈家主,闲话少叙。北荒魔灾,关乎亿万生灵,非一家一姓之事。听闻你沈家侥幸得了一桩异宝,有净化魔气之能?”
“真人消息灵通。”沈青山平静道,“确有一株净世莲幼苗,托先祖余荫,于魔灾中苏醒,助我沈家在此地立足,并力所能及地庇护了一些落难同道。”
“净世莲……果然是此等圣物。”清虚真人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圣物天成,有德者居之,更应造福苍生,而非据为一己之私。如今魔灾肆虐,北荒动荡,民不聊生。我玄天宗身为北荒魁首,不忍见生灵涂炭,特来请沈家主以大局为重,请出圣物,由我玄天宗供奉于宗门圣地,集全宗之力滋养,必能使其更快成长,届时净化整个北荒魔气,功德无量。沈家献宝有功,玄天宗亦不会亏待,可赐予尔等附属家族身份,享玄天宗庇护,并允诺沈家子弟入宗修行名额,如何?”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将抢夺宝物说得如同恩赐一般,仿佛沈家不答应,就是不顾大局、自私自利的小人。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青山身上。
沈青山心中冷笑连连,果然还是这套说辞,甚至比城主府更加赤裸裸。他面上却露出为难和悲悯之色,拱手道:“清虚真人心系苍生,沈某佩服。只是……真人有所不知,此净世莲已与我沈家一位后辈弟子性命交修,更是与此地地脉相连,强行移走,必致莲枯人亡!届时非但不能造福北荒,反而断了如今这唯一的生机之源啊!此绝非推诿之词,实乃无可奈何。沈家愿在此地,竭尽全力,扩大净化范围,并欢迎玄天宗派人监督指导,共抗魔灾。但移莲之事,关乎圣物与弟子性命,请恕沈家万万不能从命!”
他的声音清晰坚定,传遍四方,既回应了玄天宗,也是说给所有围观者听。
清虚真人脸上的淡漠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哦?性命交修?地脉相连?沈家主,此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天下奇物,自有收取之法。我玄天宗传承万年,典籍浩瀚,未必没有稳妥移栽圣物之法。莫非……沈家是舍不得这借此圣物敛财聚势的机会,不愿为北荒大局做出些许牺牲?”
这话就说得极重了,直接质疑沈家的动机,进行道德绑架。
那位林啸云长老也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威胁:“沈家主,莫要自误!北荒安危,系于一旦!若因你一己之私,延误了涤荡魔灾的最佳时机,致使魔患扩大,这滔天罪孽,你沈家担待得起吗?到时,恐怕就不是好言相劝了!”
强大的金丹威压混合着玄天宗的势,如同山岳般向沈青山压来。据点防护大阵的光幕都微微荡漾起来。
赵拓、苏婉等人立刻上前,与沈青山并肩而立,全力运转修为,共同抵抗这股压力。沈家道兵也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迅速结阵,凛冽的杀气冲天而起,与玄天宗的威压分庭抗礼。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围观的修士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既渴望净世莲能发挥更大作用,又同情沈家的处境,更惧怕玄天宗的淫威。
沈青山在巨大的压力下,脸色微微发白,但腰杆却挺得笔直,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讥讽:“好一个北荒大局!好一个滔天罪孽!魔灾爆发之初,玄天宗紧闭山门,放任魔物肆虐,可曾想过北荒大局?我沈家在此浴血奋战,庇护同道,净化魔土时,玄天宗又在何处?如今见我沈家侥幸得了一线生机,便打着大局的旗号,行巧取豪夺之实!试问真人,若今日我沈家实力低微,守不住这净世莲,玄天宗可会如此‘好言相劝’?恐怕早已破阵夺宝,鸡犬不留了吧!”
他这番话,字字诛心,直接将玄天宗虚伪的面皮撕了下来!
许多围观的散修和小势力修士闻言,都暗自点头,看向玄天宗众人的目光带上了鄙夷和愤怒。是啊,你们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跑来摘桃子,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放肆!”林啸云长老勃然大怒,金丹中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就要动手。
“嗯?”清虚真人却一摆手,制止了他。他盯着沈青山,眼中寒光闪烁,忽然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冰冷无比:“好个牙尖嘴利的小辈。看来,沈家是铁了心要独占圣物,与我玄天宗为敌了?”
“沈家从未想与任何人为敌。”沈青山毫不退缩地与之对视,“只想守住先祖遗泽,守住这方庇护了无数同道的净土。若有人非要强夺,那我沈家……也唯有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清虚真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轻蔑地摇了摇头,“就凭你们?一个靠着运气和一件不知真假的圣物崛起的暴发户家族?也罢,既然道理讲不通,那便让事实说话吧。”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有恐怖的灵光开始汇聚。
“本座倒要看看,你这龟壳,能挡得住几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忽然从沈家据点深处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耳边:
“清虚小儿,几百年不见,你还是这般……不要脸皮。”
这个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在众人神魂中响起,瞬间将清虚真人那凝聚的恐怖灵压冲散了大半!
清虚真人脸色骤变,凝聚灵力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之色!
这个声音……还有这称呼……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沈家据点中心,那株净世莲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虚影。虚影笼罩在淡淡的清光中,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负手而立的轮廓,气息缥缈,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又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但就是这道模糊的虚影,却让半步元婴的清虚真人,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