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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魔之战的烽火,在艾瑞亚大陆西部的灰暗天幕下燃烧了整整十三个寒暑。对于置身于向阳城温暖庭院中的杨随风而言,这漫长的八年光阴,是庭院中四季轮转的花木,是海亚人少女艾莉与莉娜日益成熟的身姿,是精灵少女苕华在庭院角落那株奇异小树旁日复一日的静坐修炼。时间在这里流淌得平静而缓慢,几乎磨平了战争带来的所有棱角。

然而,当那座连通前线的超远程传送阵在城主府广场上骤然亮起,空间被强行撕裂的嗡鸣声穿透半个城市抵达小院时,这份刻意维持的宁静被瞬间击碎。

传送阵的光芒尚未完全敛去,两道熟悉的身影已从中踏出。

为首的是琼斯·兰琪。曾经伤痕累累的女战士,如今已是人族赫赫有名的“刚毅壁垒”,八阶传说级战士。岁月并未在她脸上刻下多少痕迹,那张曾被狰狞疤痕破坏的英气面庞,在当年绯红城老医师的治疗下,只余下一道淡淡的、如同胭脂晕染开的浅红痕迹,反而更添几分历经血火的冷冽。她穿着一身帝国特制的将军常服,并非华丽的重甲,但衣料下隐隐透出的力量感,如同蛰伏的火山。她的步伐沉稳如山岳,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令人心安的沉重感。只是,那双曾燃烧着复仇火焰与后来只倒映着杨随风身影的湛蓝眼眸深处,此刻沉淀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仿佛长途跋涉后终于望见归途的旅人。

紧随其后的,是杨清瞳。当年那个瘦弱苍白、紧紧攥着他衣角的小奴隶,如今已蜕变为帝国最耀眼的星辰之一,“扭曲之瞳”,七阶巅峰魔法师。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月白色法师袍,勾勒出亭亭玉立的优美曲线。那头柔顺的银色长发已长及腰臀,在午后的阳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依旧是那双奇特的异色瞳眸——左眼如熔化的黄金,右眼似冻结的深海寒冰。岁月洗去了她脸上的稚嫩,沉淀出一种混合着清冷与神秘的独特气质。然而,当她的目光掠过庭院,最终定格在杨随风身上时,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融化,那层拒人千里的冰壳下,依稀可见当年那个渴望温暖的小女孩的影子。

杨随风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她们,落在她们身后那个如同影子般亦步亦趋的年轻人身上。

肖岩。

人族新崛起的“破军之星”,七阶巅峰战士。他身姿挺拔如标枪,面容俊朗,黑发利落,穿着一身轻便却隐隐流转着魔法光辉的皮甲,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绝对自信的微笑。他的存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石子,瞬间打破了杨随风心头那点因重逢而升起的微弱暖意。

“主人!”兰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动作依旧如同当年那个宣誓效忠的女奴,却已带上了将军的沉稳风范。她仰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杨随风,“兰琪…回来了。”

杨随风的目光落在她伸出的手上。那双手,曾经布满老茧和裂口,如今依旧骨节分明,却覆盖着一层厚实、泛着金属般暗沉光泽的茧皮。指甲边缘带着细微的裂纹和难以洗净的、仿佛渗入肌理的暗色污迹。这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这是一双紧握战剑、无数次撕裂魔物躯体、在血与火中反复淬炼的手。再往上,她的脖颈处,衣领未能完全遮掩的地方,一道深紫色的、如同蜈蚣般扭曲的新伤疤狰狞地趴在皮肤上。杨随风的心猛地一抽,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回来就好。”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兰琪的肩头,触手是铠甲般坚硬的肌肉轮廓和布料下紧绷的线条。他试图将兰琪扶起,却感觉手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无声的抗拒——她似乎更愿意维持这个仰望的姿势。“起来吧,兰琪。这里不是战场,你也不是奴隶了。”

“是,主人。”兰琪这才顺从地起身,但身体依旧微微前倾,保持着一种随时听候差遣的姿态。

“哥哥!”清瞳的声音带着久违的、属于少女的清亮,却又努力压抑着某种喷薄欲出的情绪。她没有像兰琪那样行大礼,只是快步走到杨随风面前,微微仰起脸,那双异色瞳眸清晰地映出他的面容。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低地又叫了一声:“哥哥…”

杨随风抬手,习惯性地想去揉揉她银色的发顶,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然而,手伸到半空,却停住了。眼前的少女,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抱在怀里、需要他挡风遮雨的小女孩。她是七阶巅峰的大魔法师,是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扭曲之瞳”。最终,那只手只是轻轻落在她的肩头,拍了拍。

“嗯,清瞳也长大了。”他笑了笑,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的,哥哥。”清瞳立刻摇头,眼睫快速扇动了一下,似乎在掩饰什么。

“这位是肖岩将军吧?”杨随风的目光转向那个一直带着得体微笑的年轻人,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久仰大名,‘破军之星’,人族未来的栋梁。”

“杨先生过誉了。”肖岩上前一步,姿态不卑不亢,笑容依旧明朗,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长辈的恭敬,“‘破军之星’不过是虚名。清瞳和兰琪将军才是真正的帝国支柱。清瞳在战场上多次提及您,说您是她最敬重的兄长。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他的目光坦然地迎上杨随风,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与自信。

杨随风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侧身引路:“都别站着了,进去吧。为你们接风的宴席已经备好。”

庭院深处,特意布置的露天宴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银质餐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来自向阳城附近海域的鲜嫩烤鱼、绯红城特有的铁木熏肉、帝都风味的精致点心、以及杨随风根据前世记忆指点艾莉烹制的几道“异世界”菜肴琳琅满目。精心准备的珍馐佳肴,色香味俱全,几乎穷尽了向阳城所能搜罗的最好食材。

杨随风坐在主位。他的左侧,坐着精灵少女苕华。八年的时光,当初那个从琥珀色果实中破壳而出、懵懂地喊着“爸爸”的小精灵,如今已出落得宛如晨曦中的露珠凝聚而成。银色的长发如月光流淌,垂至脚踝,尖尖的耳朵从发丝间探出,肌肤细腻得近乎透明。她安静地坐着,金色的眼眸纯净无暇,好奇地打量着归来的“兰琪阿姨”和“清瞳姐姐”,偶尔会轻轻扯一下杨随风的衣袖,小声问一句什么,得到回答后便露出满足的微笑。

杨随风的右侧,紧挨着清瞳,再过去是兰琪。肖岩则坐在了长桌的另一端,正对着杨随风。

艾莉和莉娜换上了崭新的、带蕾丝花边的黑白女仆裙,安静而高效地穿梭在餐桌旁,为主人和客人们布菜、斟酒。艾莉的身姿已完全是成熟女性的轮廓,淡蓝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举止间带着一种经历过苦难磨砺后的沉稳。莉娜则依旧保持着几分少女的灵动,身后的蓝色鲨鱼尾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地摆动,尖尖的鲨鱼牙在微笑时若隐若现,显得俏皮又无害。她们的动作训练有素,目光专注,只落在主人和餐盘上,仿佛桌旁那位光芒万丈的人族天骄肖岩将军,与庭院里的一块石头并无区别。

宴席的气氛,在肖岩落座的那一刻起,便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冰块。

兰琪坐得笔直,如同她的战剑。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杨随风身上,偶尔会扫过他鬓角新添的几缕刺眼银丝,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和复杂。她吃得很少,动作标准得像是在执行某种指令。当艾莉为她布菜时,她甚至会微微颔首致意,带着一种强者之间心照不宣的尊重。

清瞳坐在杨随风身边,身体却有些僵硬。她努力维持着平静,但那双搁在腿上的手,手指却无意识地绞紧了月白色的法师袍。每当肖岩试图开口,用轻松的语气讲述前线某个无关紧要的趣闻轶事(比如某个笨拙的熊族战士闹的笑话),试图活跃气氛时,清瞳的眉心都会几不可察地蹙一下,然后飞快地瞥一眼杨随风的表情。她碗里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动。

杨随风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微笑,应对着肖岩的话语,偶尔询问一两句看似关心前线的话语,但那双眼睛深处却平静无波,如同深潭。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放在身旁的苕华身上,会细心地帮她擦去嘴角不小心沾上的酱汁,低声询问她是否合口味。艾莉为他剥好一只晶莹剔透的海虾,他自然地接过,目光掠过清瞳面前几乎没动过的餐盘,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清瞳,尝尝这个虾,向阳城特有的,很鲜甜。” 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

“嗯,谢谢哥哥。”清瞳立刻应声,夹起一只虾,小口地吃着,动作有些机械。

肖岩的笑容依旧明朗,仿佛丝毫未察觉餐桌下涌动的暗流。他端起酒杯,姿态优雅地向杨随风敬酒:“杨先生,这杯敬您。若非有您当年在霜木城、麦城的种种善举,为帝国培养出兰琪将军和清瞳这样的中流砥柱,前线战事恐怕会更加艰难。您虽未亲临战场,功绩却丝毫不亚于我等浴血之人。”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恭维了杨随风,又抬高了兰琪和清瞳。然而,“功绩”、“善举”这些词,落在杨随风耳中,却像是一种隐晦的提醒——提醒他如今的身份,一个依靠昔日“投资”而安享后方的富家翁,与前线浴血奋战的英雄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杨随风端起酒杯,杯中的果酒色泽澄澈。他看着杯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鬓角的白发在酒液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肖将军言重了。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才是真正的功绩。我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守着这一方庭院,过点太平日子罢了。”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中带着一丝果味的回甘,却压不住心底泛起的淡淡苦涩。

酒液滑过喉咙,宴席间短暂的、由肖岩强行撑起的虚假热闹,也如同泡沫般彻底消散。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刀叉偶尔触碰瓷盘的细微声响,以及庭院角落里,苕华身旁那株奇异小树在微风中叶片摩擦发出的、几不可闻的沙沙声。珍馐美味失去了所有吸引力,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精心准备的接风宴,在无声的僵持中,味同嚼蜡。

夜色如墨,悄然浸染了向阳城。庭院四周的魔法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却让更远处的夜色显得更加浓重。

宴席早已撤下。杨随风靠坐在那张熟悉的藤编摇椅里,身体随着椅子轻微地前后晃动,发出舒缓的吱呀声。他的目光落在庭院角落,苕华依旧安静地坐在那株奇异的小树旁,闭着双眼,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充满生机的绿色荧光。无数肉眼难见的超凡因子,正如同受到无形漩涡的吸引,欢快地朝她汇聚而去,形成一个微型的能量潮汐。小树的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与苕华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艾莉安静地站在摇椅后方,淡蓝色的双手力道适中地按压着杨随风的太阳穴,手法娴熟。莉娜则乖巧地坐在他脚边的软垫上,用那双覆盖着细小鳞片的小手,轻轻捶打着他的小腿。她的蓝色鲨鱼尾在身后小幅度地摆动,尖尖的耳朵微微抖动着,显示出一种全然的放松和依恋。

兰琪和清瞳坐在离摇椅几步远的地方,中间隔着一张小小的藤编茶几。两杯清茶在茶几上袅袅冒着热气,却无人去碰。

沉默持续着,只有摇椅的吱呀声、莉娜捶腿的轻响和夜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

最终,是兰琪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宁静。

“主人,”她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战场上发号施令时特有的清晰感,“向阳城…很安宁。比我想象中更好。”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庭院里精心打理的花草,扫过灯火通明、窗明几净的二层小楼,最后落在艾莉和莉娜身上,“艾莉和莉娜…把您照顾得很好。她们…成长得很快。”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更像是在做一份客观的简报。

“嗯。”杨随风闭着眼,享受着艾莉的按摩,声音带着一丝慵懒,“这里远离前线,有黑金商会照拂,日子还算平静。艾莉她们很用心。”他微微侧过头,避开艾莉的手指,“倒是你们,兰琪。八年…前线…很苦吧?”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兰琪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被魔物利爪撕裂铠甲的刺耳声响、战友在眼前化作紫色血雾的瞬间、在泥泞和血泊中挣扎的日日夜夜…无数惨烈的画面在她脑中飞速闪过。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疲惫呻吟。

“还好,主人。”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轻松,“习惯了就好。帝国后勤保障很到位,新的装备和药剂效果很好。战士们…都很英勇。”她避开了所有具体的描述,将八年血火浓缩成一句轻飘飘的“习惯了就好”。

“文志强陛下…晋升九阶了?”杨随风换了个话题,眼睛依旧闭着。

“是。陛下神威盖世,他的‘锋利’领域所向披靡,上月更是一剑斩杀了从魔域深处钻出的七阶巅峰‘腐沼巨蜥’,极大提振了士气。”兰琪的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敬佩,谈及战斗,她的声音里终于注入了一丝力量感,“司帅帝师坐镇中枢,运筹帷幄,他的预知多次让我们避开了魔族的大规模突袭。高文基大师的契约魔法在控制战场和协同作战方面也发挥了巨大作用。”

“虎煞和龙娇娇呢?”

“虎煞殿下已踏入八阶,‘锋锐领域’威力惊人,在兽族防线是绝对的主力。龙娇娇公主的‘弱水领域’诡谲莫测,尤其擅长对付集群的飞行魔物,海族防线在她的指挥下固若金汤。”兰琪如数家珍地汇报着,仿佛在念一份军情邸报。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更靠近摇椅一些。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清瞳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清脆,打破了兰琪试图营造的、关于战事的“安全”对话:

“哥哥,我们三天后就要回前线了。”

杨随风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清瞳身上。月光下,她的银发流淌着清冷的光辉,异色双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清瞳似乎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法师袍的一角,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您,看看家里…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目光却有些闪烁地飘向别处,“肖岩将军他…这次是特意护送我们回来的。他…他在战场上帮了我很多次,是个…很可靠的战友。”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哦?”杨随风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目光却锐利起来,像要看透清瞳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他端起茶几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指尖在细腻的瓷杯上轻轻摩挲着,“肖将军年轻有为,实力强大,又肯关照你,这很好。”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件物品,“战场上,有这样一个值得托付后背的队友,是好事。”

“托付后背”四个字,他说得异常清晰。

清瞳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针刺了一下。她倏地抬头看向杨随风,那双熔金与冰海般的异色瞳眸中,清晰地映出他平静无波的脸庞和鬓角刺目的银丝。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刺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比任何魔物的利爪都要锋利。她放在腿上的手猛地攥紧,体内庞大而精纯的魔力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失控地激荡起来!

嗡——

一股无形的寒潮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小藤几上,那两杯袅袅冒着最后一丝热气的清茶,杯中的茶水瞬间凝结!杯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轻响,细密的冰裂纹路如同蛛网般瞬间爬满精致的瓷杯。紧接着,以茶杯为中心,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寒芒的坚冰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眨眼间就将整个藤编茶几连同上面的茶杯彻底冻结!冰冷的寒气弥漫开来,让近在咫尺的兰琪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清瞳!”兰琪低喝一声,声音带着惊愕和一丝严厉。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清瞳的肩膀。

“我没事!”清瞳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她看也不看那被冰封的茶几,目光死死地盯着杨随风,胸膛微微起伏着,体内的魔力波动依旧紊乱。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委屈,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深藏的痛苦和…恐慌。八年浴血,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奴隶,她是令魔族闻风丧胆的七阶巅峰大法师!可在这个男人平静的目光和疏离的话语下,她感觉自己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只能紧紧抓住他衣角的孩子。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和力量,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对不起,哥哥…我…我有点累了。”清瞳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她强行压下翻腾的魔力,避开杨随风的目光,也避开了兰琪伸出的手,“我先去休息了。”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走向小楼,月白色的法师袍在夜风中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消失在了门廊的阴影里。

庭院里只剩下藤椅轻微的吱呀声,莉娜不安地停下了捶腿的动作,仰头看着杨随风。艾莉的按摩也停了下来。

兰琪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她缓缓收回手,目光从清瞳消失的门口,移回到杨随风脸上。那张曾让她甘愿付出一切、奉若神明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沉寂。月光清晰地勾勒出他眼角的细纹和鬓边的霜色。八年时光,在她们身上留下了力量和荣耀,却在这个男人身上,只刻下了风霜与…苍老。

一阵冰冷的夜风吹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被冰封的藤几上,发出细微的轻响。重逢的喜悦还未真正升起,便被一道无形的、名为时光和战火的巨大鸿沟,冰冷地隔开。

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带着冰封茶几散发的森森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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