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上空,墨单青站在那巨大的罪业漩涡之前。
他没有使用任何惊天动地的法术,只是抬起了手,对着那团咆哮的黑色,做了一个轻轻“擦拭”的动作。
就这么一个动作。
那由无数罪业和怨魂构成的,足以污染一方天地的巨大黑色漩涡,像是画在陈旧画布上的一抹浓墨,被一只无形的手,用一块沾了水的布,缓缓擦去。
黑色开始褪色,变淡,最终化为与周围天空一样的,死气沉沉的灰色。漩涡中那些凄厉的咆哮,扭曲的人脸,都在这个过程中安静下去,消失不见。
存在,正在被抹消。
阎罗天子殿内。
司马烬的魂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正从现实世界反向侵蚀而来。他与罪业漩涡之间的联系,成了对方攻击他的通道。
大殿中的神力,正在被疯狂地抽取。那座他用来构筑漩涡的“归墟之心”,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上面布满了裂纹。
司马烬明白了。
双方的力量,存在着本质的差距。
他用尽手段,制造出一场惊天动地的“污染”,可在对方眼里,这只是画布上的一点污渍,随手就可以擦掉。
他的手段,他的权柄,在“抹除”这个概念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魂体传来一阵虚弱感,他知道,当那个漩涡被彻底抹平之时,就是他的神力被抽干,魂飞魄散之日。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踉跄地闯进了司马烬所在的偏殿。
是苏子羽。
他脸色苍白,身上还缠着绷带,显然伤势未愈。但他的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一眼就看到了盘膝坐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七窍渗出鲜血的司马烬。
“你挡不住他。”苏子羽没有废话,声音干脆。
司马烬没有睁眼,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废话。”
“我有一个办法。”苏子羽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羽卫的古籍中,记载着一种楚氏皇族血脉的禁术,名为‘嵌合之魂’。”
他语速极快,将这门禁术的内容全盘托出。
这门禁术,可以将两种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克制的本源力量,强行融合在一起。前提是,施术的双方,必须完全放弃抵抗,将自己的灵魂本源彻底敞开。
成功,则能创造出一种全新的,超越原本两种力量的、悖论般的存在。
失败,就是两个灵魂本源相互湮灭,彻底消失。
苏子羽看着司马烬,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这是唯一的机会。我的本源是净化,你的本源是审判。一个代表‘空’,一个代表‘有’。将它们融合,或许能创造出可以对抗‘抹除’的力量。我愿意献祭我的本源,与你的力量融合。”
司马烬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苏子羽,眼中充满了不解。他不明白,这个一直与他不对付,甚至视他为威胁的楚氏后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根本不是献祭,这是赌上一切的自杀。
“为什么?”司马烬问。
苏子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的冷笑。
“我不是在帮你。”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骄傲与决绝,“我只是不想让我们苏家,我们楚氏一族背负了数百年的宿命,最后终结在一个疯子画师的画布上。”
“与其被他当作战利品抹掉,我宁愿在反抗中,和敌人一起化为灰烬。”
大殿之外,罪业漩涡已经有近一半被抹成了灰色。司马烬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没有时间再犹豫。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苏子羽不再多言,他绕到司马烬身后,将自己还带着伤的右手手掌,坚定地贴在了司马烬的后心之上。
“放开你的魂魄。”
苏子羽的声音传来。
司马烬闭上眼,彻底放弃了对阎罗天子殿的控制,将自己完全暴露出来。
下一刻,一股纯粹的,带着温润光芒的净化之力,从苏子羽的掌心,毫无保留地注入了司马烬的体内。
阎罗天子殿内。
司马烬的魂体,被这股外来的力量瞬间贯穿。
审判的黑暗。
净化的光明。
两种极端对立的力量,在他的魂魄之中,开始了最原始、最激烈的碰撞。
轰隆!
整座阎罗天子殿都在剧烈地摇晃,一根根支撑殿宇的巨柱开始崩裂,地面上浮现出无数深不见底的裂隙。那张黑白分明的太极宝座,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司马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魂体,正在被这两种力量疯狂地撕扯。一半被染成纯白,一半被染成漆黑。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分裂,被碾碎,每一寸灵魂都在经历着被撕裂又被强行粘合的剧痛。
他在这场风暴的中心嘶吼,却没有任何声音能够传出。
就在这时,正在“擦拭”画卷的墨单青,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脸上的愠怒和不耐烦消失了。
他能感觉到,在那团正在被他清理的“污秽”后方,一股全新的,让他感到陌生的力量,正在诞生。
那股力量,既包含了“存在”的厚重,又拥有“虚无”的轻盈。
它既是审判万物的“有”,又是净化一切的“空”。
它充满了矛盾。
它无比的……完美。
墨单青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贪婪与渴望的表情。那是一种艺术家看到了绝世珍品,收藏家发现了独一无二孤品时的狂热。
他中断了对罪业漩涡的抹除。
那团只剩下小半的黑色漩涡,得以苟延残喘。
“一个……一个同时包含了‘存在’与‘虚无’的灵魂……”
他兴奋地低语,声音都有些颤抖。
“完美的藏品!这才是最完美的艺术品!”
“我必须得到它!”
他不再理会那团半成品一样的罪业漩涡,而是将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了司马烬和苏子羽所在的偏殿位置。
那个正在融合的灵魂,对他而言,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抬起手,不再是“擦拭”。
这一次,他的手指,对着司马烬的方向,做出了一个“摘取”的动作。
整个京城的空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一场真正的,针对灵魂本身的攻击,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