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罩隔绝了大部分怨力，但那股源自魂魄深处的阴冷，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通道很长，向下倾斜。
脚下是粗糙的石阶，两侧的墙壁湿滑，带着一股泥土和腐朽的气味。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这里没有任何声音。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很模糊，像是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青烟。他静静地站在通道中央，手中握着一把断裂的剑。
司马烬停下脚步，举起玉玺，金光向前照去。
光芒穿透了那个身影，他没有实体。
是个怨灵。
王大锤立刻挡在了最前面，摆出了戒备的姿态。楚安也握紧了腰间的软剑。
但那个怨灵并没有攻击。他只是缓缓抬起头，一双空洞的眼睛，穿过所有人，直直地落在了司马烬的身上。
下一刻，司马烬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通道、同伴、金色的光罩，全都消失了。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
在他的左边，苏青檀和王大锤等人被粗大的铁链锁着，身上满是伤痕，正痛苦地看着他。
在他的右边，是整个京城的缩影。无数的百姓在街道上哭喊，奔逃，灰色的死气在他们之间蔓延，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股亘古的沧桑和执拗。
“为天下苍生，牺牲一人，是为正道。”
“为一人之私，牺牲苍生，是为魔道。”
那个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拷问。
“今日，你为救友，可愿牺牲自己？”
这个问题刚落，声音又起。
“你为苍生，又可愿……牺牲你的朋友？”
黑暗中，左边的苏青檀和右边的京城百姓，开始在他的视野里交替闪烁，越闪越快。
救他们，京城便会毁灭。
救京城，他们便会死去。
这是一个选择。
一个必须做出的选择。
司马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知道这是幻象，是那个怨灵构建的精神世界。但他同样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将决定他能否从这里走出去。
“他娘的！装神弄鬼！”
现实中，王大锤看到司马烬突然站着不动，双眼无神，立刻明白他中了招。他怒吼一声，向着那个怨灵冲了过去，一拳砸出。
拳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怨灵的身体，砸在了空处。
那怨灵，甚至没有晃动一下。
“没用的。”白衣女子拉住了还想再试的王大锤，“这是道心之问，外力无法干涉。他只能靠自己。”
“司马先生！”楚安也急切地呼喊，但他的声音，同样传不进司马烬的世界。
幻象中，压力越来越大。
苏青檀的脸和无数百姓的脸重叠在一起，他们的眼神里都带着祈求。
选择。
你必须选择。
司马烬感觉自己的头脑要裂开了。理性告诉他，牺牲少数人，拯救多数人，是正确的。但情感上，他无法接受。苏青檀、王大锤，是他的盟友，是他的同伴。
如果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那他获得这份力量，又有什么意义？
可如果为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满城百姓死去，他又怎能心安？
无论怎么选，都是错。
无论怎么选，他的道心都会出现裂痕。
就在他即将被这两种矛盾撕碎的时候，一个带着哭腔，却又无比用力的声音，从幻象的边缘，艰难地挤了进来。
“别听他的！”
是苏青tAN！
她在现实中，强忍着那股侵蚀心神的悲伤，看着司马烬痛苦的表情，用尽全力地喊了出来。
“真正的道，是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
“无论是一人，还是天下！”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司马烬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又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他心中那口名为“审判”的巨钟之上。
守护我想守护的一切……
是啊……
我为何要在他给出的选项里做选择？
我为何要用牺牲作为前提？
司马烬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那无边的黑暗，那交替的身影，瞬间破碎。
他又回到了那条阴冷的通道中。
他的目光，穿过金色的光罩，直视着那个手持断剑的怨灵。
他的眼神，无比坚定。
“你问我，何为道？”
司马烬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在整个通道中回荡。
“我告诉你。”
“我之道，是审判罪恶，守护良善！”
他的气势，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无论是谁，是鬼是魔，敢伤我身边之人，敢害天下苍生，皆是我审判的对象！”
“我不会牺牲任何人，更不会牺牲天下人！”
“要牺牲的，只有那些作恶的、该死的罪人！”
随着他最后一句宣告，司马烬催动了阎罗天子殿的力量。
宏伟的黑色宫殿虚影，在他的身后一闪而过。一股浩瀚的神威降临，却不是为了毁灭。
司马烬对着那个怨灵，吐出了两个字。
“敕令！”
他下达的，不是刑罚，而是一道净化与解脱的命令。
金色的“敕令”二字，从他口中飞出，穿过光罩，印在了怨灵的眉心。
那怨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身上那股浓郁的，积攒了百年的不甘与执念，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他那空洞的眼神，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飘忽的身影，开始变得凝实。
他不再是那副青烟般的模样，而是一个身穿古旧铠甲，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
百年前的楚氏先祖。
他看着司马烬，眼中没有了迷茫和执拗，只有一种欣慰和释然。
他松开了手中的断剑，任其化为光点消失。
然后，他对着司马烬，郑重地、深深地躬身一拜。
这一拜，是认可，也是托付。
拜完，他的身体也化作了一股无比精纯的能量，没有消散在空中，而是化作一道流光，主动涌入了司马烬手中的传国玉玺之中。
玉玺的光芒，再次大盛。
司马烬低头看去，只见玉玺表面，那副原本还有些模糊的归墟大阵阵图，在吸收了这股能量之后，许多断裂的线条被连接了起来，整个阵图变得更加完整、清晰。
一股新的明悟，涌入他的心中。
他抬起头，看向通道的更深处。
那里，还有更多的“考验”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