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并不急着动手。
他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似乎很享受眼前猎物们的绝望。
但他并非什么都没做。
司马烬能感觉到,道观之外,整个京城大阵的力量,正像潮水一样向“三槐居”汇聚。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混着铁锈的泥浆。
那股属于“无生道”的,污秽、腐朽的气息,正在一点点地渗透进来,侵蚀着殿内这片小小的、干净的区域。
白衣女子盘坐在石台前,双目紧闭,双手结印。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净化法阵的光芒,在她的维持下,依旧坚韧地抵挡着外界的侵蚀,但那层看不见的屏障,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震颤。
一缕鲜血,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流下。
她在拼命。
司马烬看在眼里,他知道,这是消耗战。灰衣人是要活活耗死她。一旦白衣女子力竭,法阵告破,他们所有人都将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苏青檀脱手后,掉落在地上的那枚黑色玉佩上。
怨憎之核的子印。道主用来锁定目标的信标。
一个无比冒险,甚至称得上是疯狂的计划,在他的脑中迅速成型。
他快步走到苏青檀身边,蹲下身。
“还能动吗?”他问。
苏青檀撑着地面,想要坐起来,却使不上力气。王大锤连忙挪过去,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可以。”苏青檀点头,她的声音依旧虚弱。
司马烬捡起那枚黑色玉佩,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空白的符纸。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符纸上快速画下了一个谁也看不懂的符文。
他将符纸和玉佩一同塞进苏青檀的手里,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这是诱饵。等一下,我会走出去,他一定会对我出手。在他触碰到这块玉佩的瞬间,你就捏碎这张符纸。”
苏青檀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不行!”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太危险了!他……”
“没有时间了。”司马烬打断了她,他的眼神不容置疑,“这是唯一能反败为胜的机会。相信我。”
苏青檀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让她无法抗拒的镇定和决意。她知道,他已经决定了。
她看着手中的玉佩和符纸,指尖有些颤抖。她明白这个计划意味着什么。司马烬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到了她的手上。她的任何一丝迟疑,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最终,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玉佩和符纸死死地攥在手心。
“我明白。”
司马烬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再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着大殿门口走去。
他一步,踏出了净化法阵的范围。
那股污浊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让他胸口一阵发闷。
灰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主动送死的傻子。
“怎么?想通了?准备投降了吗?”
司马烬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他只是站在那里,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黑色玉佩。
他运起丹田之气,声音传遍了整个院落。
“你要找的,是我!”
“我才是这一代的‘审判’判官!也是楚氏,唯一的血脉!”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
灰衣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司马烬,眼中先是错愕,随即被一种狂喜和贪婪所取代。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尖锐而刺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审判判官……楚氏血脉……竟然是同一个人!”
“我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把你这条小鱼钓出来,没想到你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舍弃了对法阵的持续压制。
下一刻,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一股劲风扑面而来,灰衣人瞬间出现在了司马烬的面前,干枯的手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声响,径直抓向司马烬高举着的那枚黑色玉佩。
“愚蠢!那就先从你开始!”
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司马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司马烬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腐朽的尸臭味。
他的眼中,倒映着那只越来越近的利爪。
就是现在!
殿内,苏青檀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在灰衣人出手的那一刹那,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毫不犹豫地捏碎了手中的符纸!
就在灰衣人的指尖,触碰到黑色玉佩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枚看似普通的玉佩,轰然爆开!
但预想中的爆炸冲击波并没有出现。
一股无法形容的,精纯到了极点的黑色神力,从玉佩的碎片中狂涌而出。这股力量,正是司马烬在刚刚画符时,悄悄注入其中的,他身为“审判判官”的本源神力!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青檀捏碎的符咒化作一道白光,与殿内白衣女子维持的净化法阵产生了共鸣。
整个“三槐居”的净化之力,被瞬间引动,化作一道纯白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精准地轰击在同一地点。
一黑,一白。
审判与净化。
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出一源的至高力量,在灰衣人所处的位置,猛烈地交汇、碰撞、融合!
它们没有相互抵消,反而像两条互相追逐的阴阳鱼,瞬间拧成一股黑白相间的恐怖能量洪流。
“不——!”
灰衣人发出了一声惊恐到极点的惨叫。
他脸上的狂喜和贪婪,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一刻。他想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无数条锁链缠住,动弹不得。
那道扭曲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黑白洪流,将他小小的身影,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