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兴奋劲也没维持多久，突然想起什么的赞迪克脸上的表情僵硬片刻，然后咬牙切齿出声：
“那个迪佩尔，他居然……把我重启了七次？！”赞迪克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屈辱感，“整整七次！”
他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羞愤欲绝地低吼：“第七次，我终于忍不住了，把他按在地上揍了一顿！那个混蛋！”
但紧接着，更让他崩溃的记忆涌了上来。
“可前面六次！”
他指着地上那些被他撕毁的、关于母猪产后护理和沙虫肠子的草稿，手指都在发抖：“我居然……给他写了整整六份！每份十万字！加起来六十万字！”
赞迪克捂住了脸，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那六十万字是什么人生污点：“六十万字的……母猪产后护理报告！还有家常菜谱升级配方、花卉学的应用与拓展分析、木工制造前沿……”
他简直要疯了！
这对于一个极度自负、视庸俗知识为粪土的天才来说，简直是比死亡更残酷的精神污染！
一时之间，赞迪克沉浸于自己的低气压中，从嘴到心都充斥着对迪佩尔的咒骂。
海莉薇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赞迪克从狂怒到羞愤再到抓狂的全过程，心虚里带着几分调侃。
“嗯，综合分析你的‘作业’成果，涵盖养殖、烹饪、园艺、手工业等多个实用领域。”海莉薇顿了顿，眼神扫过赞迪克僵住的表情，继续用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淡漠语气说：“看来，即便日后在教令院或者其他‘高端’学术圈混不下去，也不必担心生计问题。”
“你可以去奥摩斯港开个大型养殖场，兼任主厨和园艺设计师，”她甚至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木工手艺也能用来打造特色家具。全面发展，自给自足。”
她微微倾身，靠近了一点，声音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的戏谑：“说不定，还能用那份‘家常菜谱升级配方’研究出的‘颠覆性’料理，俘获佳人的芳心？”
“学姐，”赞迪克的声音都变调了，带着哀怨和抗议，“你这是在伤口上撒盐。”
他想起了现实里那个烫手的“精密道具”和小梅里女士的“嘱咐”，再结合海莉薇此刻的“俘获芳心”论，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就算饿死、从净善宫跳下去，也绝不会去养猪种菜当厨子！”赞迪克悲愤地低吼出声。
海莉薇看着他炸毛的样子，鼻腔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点愉悦的气音。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刺激他，而是将目光投向这座宏伟却令人窒息的图书馆迷宫。
“好了，发泄完了？”海莉薇的声音恢复了清冷的公事公办状态，“记忆恢复，现在，该处理正事了。”
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点。一道道幽蓝色的、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复杂符文在她指尖流淌、凝聚，快速勾勒出一个不断旋转的、结构精密的菱形矩阵——一个更强大的梦境接入与控制系统正在她手中成型。
“迪佩尔正在后台焦头烂额地找那个‘bug’。”海莉薇平静地陈述，眼神锐利，“他以为只是程序异常，还没发现我的存在。这是我们的机会。”
她看向赞迪克，眼中闪烁着冷光：“他的囚笼设计得很精妙，但核心是利用虚空终端的底层漏洞强行构筑的闭环。现在，这个闭环，就是他的牢笼。”
赞迪克眼中的复杂情绪已经被一种极度危险的兴奋和杀意取代。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喜欢。”
……
永恒智慧回廊核心控制室——
冰冷的数据洪流在迪佩尔意识投影周围无声地流淌。他正沉浸在这个梦境囚笼的后台日志中。
“目标行为模式严重偏离预期！”
“威胁等级提升！”
猩红的危险提醒弹窗依旧悬浮在视野边缘，像恼人的蚊蝇，但迪佩尔强行将它们屏蔽了。
他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眼前飞速滚动的代码上，扫描着任何可能导致赞迪克异常输出的蛛丝马迹。
“底层神经接口协议稳定……”
“意识流捕获协议运行状态正常，无干扰信号……”
“能量供给矩阵无衰减……”
“难道是虚空底层接口与赞迪克本人思维的适配性问题？”
迪佩尔眉头紧锁，冰冷的红瞳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调出更底层的调试日志，准备深入虚空终端废弃接口的底层逻辑进行排查。就在他的意识触角即将触及那最深层的、混杂着废弃代码和危险协议的幽暗区域时——
一股极其尖锐的、远超警报声的高频噪波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他大脑的思维屏障。
“呃啊！”迪佩尔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数据构成的投影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瞬间调动起所有的防御协议，试图隔离这突如其来的精神攻击。
攻击并未停止。
噪波骤然转化为一种低沉、混乱的蓝色数据流，从这个梦境囚笼本身的虚空终端底层协议中喷涌爆发出来。
它们无视了他构建的常规防火墙，如同浓酸般腐蚀着他引以为傲的加密壁垒。更可怕的是，它们精准锁定了迪佩尔意识投影与后台控制系统的连接节点。
“警报！最高级别威胁！核心防御协议遭受未知起源攻击！协议瓦解率：67%……83%……95%……”
“警告！管理者意识链路遭到高强度污染性干扰！连接稳定性急剧下降！”
“不，这不可能！”迪佩尔惊恐地嘶吼，他试图强制切断意识连接，脱离这个失控的后台。
但已经太迟了。
那股蓝色的数据流仿佛被某个极其可怕的意志操控着，它顺着迪佩尔意识链路的“撤退”路径，将连同构成自己意识投影的纯净数据流，一并污染、同化。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投入了粉碎机。那些构成他存在的记忆、逻辑、权限标识乃至自我认知……都在被数据库的混乱之力强行撕裂、剥离。
“权限剥离开始……核心记忆区标记……所有出口封锁。”
“不——”迪佩尔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他引以为傲的学识、他掌控一切的权柄、他对赞迪克智慧的贪婪觊觎……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被无情冲刷的泡沫。
最终，所有的抵抗、所有的意识，都在蓝色的混沌中彻底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迪佩尔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冷坚硬的地面。头顶是望不到尽头的、由无数闪烁着黯淡光芒的数据流构成的穹顶。四周是沉默耸立、布满灰尘的巨大金属书架，书架上摆放的不是书籍，而是一个个散发着微光、形状各异、被透明立方体封存的器官样本、机械碎片、闪烁着危险能量的晶核……
有种异样的熟悉感。
他不知道，这些场景都是由他有关禁忌知识研究的记忆揉合而成。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一身破旧的、沾染着不明污渍的、类似低级实验助手的白色制服。
一个名字和身份信息如同被灌输般出现在空白认知里：康德拉.迪佩尔。身份：样本观察员。目的：记录、归档、汇报。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毫无感情、仿佛由无数合成音糅合而成的电子音在他头顶响起：
“康德拉.迪佩尔。”
迪佩尔茫然地抬起头。
他看到在他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凭空投射出一个巨大的、模糊的、笼罩在蓝色光晕中的人形轮廓。那轮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
“欢迎来到‘无尽样本回廊’，观察员迪佩尔。这里封存着诸界最为禁忌、最为核心的知识碎片与实验记录。你的使命，便是识别它们、理解它们、并毫无保留地反馈其核心数据。”
一个闪烁蓝色光芒、结构极其复杂的金属平板凭空出现在迪佩尔面前。
“这是你第一阶段的目标样本。”合成音毫无波澜，巨大的蓝色手指指向最近一个透明立方体。
迪佩尔顺着指引看去，只见那立方体中封存的，是一颗浸泡在幽绿色液体里的、布满诡异紫色纹路的、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你需要在一周内，完成对该样本的能量波动图谱绘制、组织活性分析解析、以及它承受极限熵增环境下的崩溃阈值推演。”合成音下达指令，“将完整分析报告，上传至中央数据库。记住，我需要的是最底层、最核心的数据参数，任何多余描述和无效思考都是浪费资源。”
一周？能量波动图谱？崩溃阈值？
这些词汇对此刻记忆空白的迪佩尔来说，既陌生又带着吸引力。他感到一丝本能的压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赋予使命的服从。
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块冰冷的金属平板，点了点头：“是……主人。”
巨大的蓝色轮廓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在“注视”着他，然后如同烟雾般消散。
迪佩尔抱着沉重的数据平板，走到那颗心脏样本前。他调动起自己作为“样本观察员”的本能，开始在平板上操作。
他不再去想自己是谁，这里到底是哪里，他的全部存在意义，似乎就是为了解析眼前这颗诡异心脏的所有秘密，并将那最终的核心数据反馈给那个至高无上的蓝色存在。
被改造为无尽样本回廊的监控枢纽——
冰冷的幽蓝色光芒构成了这个简约到极致的数据空间。无数悬浮的屏幕环绕着中央区域，实时显示着“无尽样本回廊”中每一个角落的动向，其中最大的一块屏幕上，正是迪佩尔专注地记录那颗心脏数据的画面。
海莉薇站在屏幕前，平静地扫过迪佩尔的一举一动，确认他的行为完全符合预设的“样本观察员”逻辑、没有任何觉醒迹象后，她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赞迪克。
“第一阶段的数据流稳定。迪佩尔已进入工作状态，行为运行正常。”她顿了顿，补充道：“算是帮你报过仇了。”
赞迪克正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卑微的迪佩尔一丝不苟地工作，脸上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愉悦。
“嗯哼，”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笑，身体微微放松，肩膀极其自然地向海莉薇那边倾斜了一点，缩短了两人之间那点微不足道的距离，“学姐可真宠我~”
海莉薇：“……”
赞迪克保持着那种慵懒又带着点小得意的姿态，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面前环绕着迪佩尔监控数据的虚拟光屏，“学姐，你看这‘观察员1.0’运行得这么丝滑，这么好的实验品，不用来做点有趣的迭代验证，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海莉薇终于将视线从数据上移开，落在他满是笑意的脸上：“你想迭代什么？”
“意识版本化。”赞迪克的眼睛亮了起来，“概念很简单：把他的意识状态当作基础镜像，然后像挂载云硬盘一样，按需加载不同的‘专业模块包’。”
“现在他是‘基础样本分析v1.0’。我想试试给他挂载‘元素能量解析专精插件’，或者‘机械核心逆向工程模块’，看看能不能把他的大脑临时变成某个特定领域的高效‘活体知识库’，用完再卸载掉基础模块，恢复原状。效率绝对比现在这种单一模式高得多！”
他看向海莉薇，眼神里是跃跃欲试的期待，“权限给我开一下？我保证只在‘观察员1.0’框架内小范围测试，挂载些低风险模块，比如须弥古代符文结构解析之类的。核心记忆区绝对不动，所有操作日志实时同步给你监控。怎么样？”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点调侃的自知之明，“放心，我不会把他玩坏的……至少，不会在榨干他所有价值之前。”
海莉薇没说任何多余的废话，只是伸出手指，在虚空中快速点击几下。
“可以了。”
“谢了，学姐。”赞迪克笑容加深，“不过我们还有一个麻烦没解决呢。”
“你是指迪佩尔在现实里的身体？”
“没错。”赞迪克点点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他大概率还潜藏在醉香食社。意识被困在这里给我们打工，现实里的身体却要消耗资源维持基本生命体征……这效率，啧，太低了。”
他抱着手臂，红瞳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话锋突然一转：“学姐，我们来玩个角色扮演游戏怎么样？”
“假设，我是说假设——现在被关在梦境里当苦力的是我，而你，是那个成功捕获了‘灵感源泉’的迪佩尔。”
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代入反派角色的冰冷：“你想要的，是赞迪克脑子里那些天马行空的构想、那些颠覆性的知识碎片和创意灵感。”
“那么现在，你得到了他的意识投影，让他在这里日夜不停地为你生产价值。至于现实里……”赞迪克摊了摊手，笑容里充满了嘲讽：“那个被剥离了灵魂的、只会呼吸和消耗营养的躯壳，你会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