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观音指尖敲着桌案上的账册,声音不高,不过是锐利的目光从王世脸上划过,王世面皮儿一抖,又听着:“规矩是柳家的根基,你在府中当差十余年了,竟连这点分寸都忘了!”
王世趴在地上,双手又被丹虹朝后反捆着,又疼又害怕,一时额头冷汗直流:“是是是,这都是是奴才疏忽!是奴才一时猪油蒙了心,糊涂了!奴才知错了,这就按姑娘说的,将这些内容全部补齐,哦,佃户签字,分开列明收缴次数,最多…最多三四奴才一定给姑娘送过去核查!”
“你倒也是认错快!”
晏观音挑眉,语气似带几分不屑,却没再深究的意思了:“你这样儿说了,那…也罢,我就念在你往日还算勤勉,如今就算是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罢,她起身,丹虹揪着王世的领子将人提了起来:“既然给了你机会,那我我丑话说在前头,三日之内,若是你还这般随即糊弄,我可就容不得你了。”
一听这话,便是回旋的余地,王世连连应下:“多谢姑娘,奴才遵令!奴才一定将事儿办好了!”
晏观音没再看他,转身对丹红摆手,再待走出账房,夜色更浓,还起了风,那檐下灯笼跟着晃动,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的。
丹虹压低声音:“姑娘,就这么放了他?这明摆着糊弄您。”
“这事儿…他定然是要和那边儿通气儿的。”褪白前头提着灯笼。
晏观音脚步不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淡淡的:“知道了又如何,她不过是想我,怕一时放了掌家的权,心里头不痛快,今日来查账,眼皮浅薄,就点了芝麻绿豆的小事儿,我是掀不起大浪。”
褪白微顿,眸子轻轻的闪了闪,她抿了唇:“您故意做给那边儿看的?”
“敲山震虎,也是引蛇出洞。”
晏观音道,“我到底是放权太容易了,她心里头对我还一直忌惮着,不动动,她不会放松对我的防备。”
“不过,这一遭看过了,她怕是把柳家已经掏空了一半儿了。”
晏观音的语气凝重,褪白不语,
待几人一路回到春华院,晏观音却是吩咐:“抄了半个月的佛经了,该是用上来了,明日我要去城外上香的。”
“我记得城南有个平济寺。”
梅梢点头:“是呢,姑娘记得不错,当初咱们晏家的老太爷还捐了不少钱去呢,以前老太爷常带着姑娘去,一去了,还要住上半个月。”
幼时的记忆可实在是太模糊了,之前现在晏观音是记不住了。
次日,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晏观音就起了身儿的,她今日换了素雅的月白襦裙,身上装饰物甚少。
褪白手里提着篮子,里头是装着佛经,前头那儿她也是透了消息的,估计赵嬷嬷是宣传个差不多了。
平济寺建在城南的半山腰,已有百年的寺史,此间总也是香火鼎盛,为南阳里最大的寺庙。
如今来得早,只在山脚下,可见这寺庙隐藏在晨雾缭绕之中,耳边儿还隐约能听到钟鸣梵唱。
马车自然是用不得了,晏观音领着褪白和丹虹,拾级而上,一路遇到不少香客。
此刻正赶着寺庙门大开接待香客的时候,渐渐也是能见着了人影儿,待晏观音入内院儿,又到了大殿,须见了正殿门儿上一个身着灰布僧袍的小沙弥。
这会儿子,沙弥的正手执扫帚,见她们走来,连放下扫帚,一面儿合十行礼,一双眼睛澄澈如溪:“几位女施主,可是来祈福的?”
“正是。”
晏观音微微颔首,语气温和:“我外祖母多久病,此番来是求佛主降下恩德,为我外祖母可驱散病痛。”
沙弥请进人,这一侧的南面儿供有香案,多是信徒求恩德之人送上来的佛经,晏观音将自己手里抄录好的《金刚经》供奉在上,便随起身又对着佛像深深跪拜,口中默念祈福之语。
晏观音起身轻拍了拍袖子,继续道:“叨扰小师傅,可问是否,有待香客可以住的厢房。”
小沙弥微顿,他道:“往女施主且等些时候,住持师父正在外间迎客,此事需要主持决策,贫僧可待施主过去。”
说罢,他便引着几人往西面儿走,晏观音随即跟上去,此间西面儿多有热闹,穿过栽满松柏的庭院,西面儿亦有一处内殿。
且是香火不断,褪白看了看炉子里的香灰铺的厚厚的,她低声儿道“娘娘庙,可是求上来的多呢。”
晏观音回神儿,且看过去,上香的人,果然是以妇人居多,她们随着沙弥刚了殿门口。
正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此刻,站在台阶上颔首迎客,沙弥过去附耳说了些许,老僧的脸色微变,他旋即转头,清透的目光落在晏观音脸上时,又一时忽然顿住,晏观音礼貌的微微点头,却没有错过,对方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其随即又化为了然的笑意。
“哦,厢房倒是有的,女施主可要住几时?”
说这话,便是主持无疑了,晏观音微微垂首:“不多时,可有三日,不知可否方便。”
摸了摸下巴上的白胡子,主持语气温和:“就请女施主登记后,随着小僧去东院儿可住了。”
“多谢主持。”
晏观音微顿,却不想倒是此事办的顺畅。
“这位女施主,眉眼间竟有几分故人的影子。”
住持说罢,双手合十,语气慈祥:“姑娘可贵为故人之后,寺庙也曾经多受故人照拂,佛缘既在,姑娘亦可来寻。”
晏观音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声音低了几分:“主持慧眼,我祖父,多有受托大,人称一句晏翁,您可还记着,这倒是他老人家的缘分了。”
“祖父已然早就仙逝,晚辈今日前来,一是替祖父续上香火,二是为家中久病的长辈祈福,亦愿她可以早日康复,算是小辈尽的一点儿心意。”
晏观音心中一动,俯身行礼:“晚辈小住,或有叨扰,如今也算是得了大师照拂,心中感念无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