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簌簌砸在观测站的玻璃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白。三重人格的撕扯过后,方鹏靠着冰冷的窗沿缓缓站直,六岁纪桐的呜咽还在耳边回响,权谋者的讥诮也未完全消散,可他眼底的混沌,正一点点被清明取代。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的是西装领口挺括的棱角——这是属于执政者方鹏的铠甲。
方才跌坐在地的六岁纪桐,还红着眼眶仰头看他,小手攥着一枚假想中的船票,嘴里反复念叨着“爸爸什么时候回来”。那股子纯粹的委屈像针,扎得方鹏心口发疼,可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溃不成军。他蹲下身,指尖轻轻落在纪桐的头顶,动作里带着市长惯有的沉稳,却又掺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小桐,”他开口,声音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冷静,“爸爸回不来了,但他希望我们守住雪岭,守住更多人的家。”
纪桐的眼泪啪嗒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可你刚才要砍树,要换钱。”
方鹏没反驳,只是转头看向站在规划图前的权谋者。那个披着他皮囊的影子,正捻着图纸边角冷笑,眉眼间满是利益熏心的油滑:“装什么装?不换特罗斯的投资,航天项目就是空谈,兰家只会看你笑话。牺牲一片冷杉林,换整个不二市的未来,这笔账你算不清?”
“账我算得清,但不是这么算。”
执政者方鹏站起身,缓步走向规划图。他的脚步不疾不徐,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走到权谋者身边时,他抬手按住那张被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开发方案,指尖精准地落在“冷杉林扩建赛道”的字样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纸页。“特罗斯的投资,不是只能靠卖生态换。”他的声音冷硬,却字字清晰,“雪岭是‘活着的资料库’,这是它最大的价值。我们可以和特罗斯合作,搞生态科研基地,把冷杉、雪松的研究成果转化为航天生命保障系统的技术支持——这比砍树建赛道,更有长久的价值。”
权谋者愣住了,脸上的讥诮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无从辩驳。
方鹏没理他,目光重新落回规划图上,指尖沿着生态保护红线缓缓划过,像是在勾勒一幅全新的蓝图。“兰家卡脖子,我们就找中小企业联盟;资金不够,我们就开放科研成果的民用授权。改革从来不是靠妥协,靠的是找对方向。”他的语气愈发笃定,周身的气场节节攀升,竟让旁边的权谋者影子,开始变得透明。
六岁纪桐看着他,渐渐止住了哭声。他攥着船票的小手慢慢松开,眼里的迷茫少了几分,多了些光亮:“这样……爸爸就不会怪我们了吗?”
“不会。”方鹏回头看他,眼底的坚冰融化了些许,“爸爸会说,小桐长大了,知道怎么守护想守护的东西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观测站里的光影忽然晃了晃。权谋者的影子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点点消散在空气里,最后只留下一句不甘的冷哼。而六岁纪桐,也慢慢站直了身子,脸上的婴儿肥褪去,眉眼渐渐变得沉稳。他朝方鹏笑了笑,然后化作一道微光,融进了方鹏的身体里。
窗外的千里山河图还在流转,冷杉的红梢映着新雪,景致壮阔而清明。方鹏站在规划图前,指尖重新落在生态保护红线上,这一次,他的手稳如磐石。
他知道,权谋者的贪婪还会偶尔冒头,六岁纪桐的委屈也会在深夜袭来,但他能掌控住。因为执政者方鹏的内核,从来不是冰冷的政绩,而是纪桐那份“守护”的初心。两者合一,才是完整的他。
雪还在下,落在千里山河间,落进观测站的窗缝里,却再也吹不散他眼底的清明。方鹏拿起笔,在规划图的空白处,一笔一划写下“生态科研合作基地”几个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响,在寂静的观测站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