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丝绒布，如同夜幕般滑落。
一瞬间，我的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
那不是雕塑。
那是陈默。
或者说，是陈默的遗体，被用一种我无法想象的残忍方式，拼接、固定，最终塑造成了一尊“艺术品”。
他保持着半跪的姿态，一只手向前伸出，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抓住什么。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一把已经断裂的战术匕首，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的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和缝合的痕迹。那些原本属于他的，属于一个战士的伤疤，被刻意地保留，甚至用某种药水处理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他的头颅微微扬起，双眼被取走了，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眼窝，对着这片奢华的玻璃穹顶。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呐喊。
整个“作品”，被固定在一个黑色的金属底座上。底座上，用德语刻着一行小字——《der gefallene drache》。
陨落的龙。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计划，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一股滚烫的血气，从胸口直冲头顶。
“啊——！”
我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咆哮，双眼瞬间变得血红。
“我杀了你！”
我整个人，化作一道离弦的箭，朝着收藏家猛扑过去。
什么计划，什么诱饵，什么大局，我全都忘了。
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了他！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然而，就在我即将扑到收藏家面前的时候，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横插了进来。
是刽子手。
他的速度快得超出了我的想象。
“砰！”
我的拳头，和他的手臂，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一股巨力传来，我感觉自己像是打在了一堵钢墙上。整条右臂，瞬间麻木，骨头都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我被这股力量震得连连后退，而刽子手，却只是身体微微晃了晃，便稳住了身形。
好强！
这个家伙，绝对是改造人！而且是强化了力量和速度的顶级改造人！
“老板的客人，可不能这么无礼。”刽子手甩了甩手臂，那只独眼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收藏家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他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
这一切，都在他的剧本里。
“吼！”
我再次咆哮，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兽，不顾一切地再次冲了上去。
我放弃了所有的技巧和章法，只剩下最原始的，以命搏命的打法。
拳，肘，膝，腿！
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疯狂地朝着刽子手攻去。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花园里不断回响。
我和刽子手，在短短几秒钟内，交手了十几次。
每一次对撞，都让我气血翻涌。
我的攻击，打在他身上，就像是打在坚硬的岩石上，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而他的每一次反击，都势大力沉，逼得我不得不全力防守。
“太弱了。”
刽子手在一次格挡的间隙，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他猛地一个侧身，躲过我的一记鞭腿，然后一记凶狠的肘击，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胸口。
“噗！”
我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洒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触目惊心。
“头儿！”
影子和鬼手惊呼出声，再也顾不上刽子手的威胁，立刻就要冲过来。
但他们刚一动，花园里那四个隐藏的暗哨，就同时现身了。
四支黑洞洞的枪口，从不同的角度，死死地锁定了他们。
只要他们再敢动一下，立刻就会被打成筛子。
“都别动！”我趴在地上，咳着血，对他们吼道。
我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
“你看，这就是愤怒的代价。”
收藏家缓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里充满了玩味。
“冲动，是魔鬼。它会让你失去判断力，让你变得愚蠢，让你……不堪一击。”
我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胸口传来的剧痛，让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刚才那一肘，至少打断了我两根肋骨。
“感觉怎么样？我的新‘龙王’？”收藏家蹲下身，面具凑到我的脸前，“看到自己兄弟的‘新生’，是不是很激动？”
我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那张银色的面具，血红的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恨意。
“我……会……杀了你……”我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这几个字。
“哈哈哈……”收藏家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疯狂，“对！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种不屈的，充满恨意的眼神！”
“太美了！这简直就是最完美的艺术品！”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整个世界。
“看到没有？这就是我追求的艺术！将那些所谓的英雄，那些顽强的灵魂，彻底击碎，再把他们最绝望，最不甘的瞬间，永远地定格下来！”
“这，才是永恒的美！”
他的声音，在整个空中花园里回荡，充满了病态的狂热。
我趴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的剧痛和心里的恨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输了。
在第一回合的交锋中，我输得一败涂地。
我不仅没能伤到他分毫，反而被他轻易地激怒，落入了他预设的陷阱，彻底暴露了我的“冲动”和“无能”。
我把戏，演砸了。
不，不对。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混乱的脑海。
或许，我没有演砸。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表演。
一个刚刚上位的，年轻气盛的“龙王”，在看到自己兄弟的惨状后，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报仇，结果被轻易地击败。
这，不正是收藏家最想看到的剧本吗？
这，不正是那份A-7号方案里，为我设定的“人设”吗？
我越是冲动，越是惨败，他就越会相信，我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他就会越发地轻视我，越发地放松警惕。
想到这里，我心中的那股狂躁和混乱，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冷静。
演戏，就要演全套。
既然要扮演一个失败者，那就要扮演得彻底一点。
我挣扎着，用手肘撑起身体，再次看向陈默的“遗体”，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绝望。
“陈默……”我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声音沙哑，充满了痛苦。
然后，我抬起头，用一种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收藏家。
“你会后悔的……我发誓，你会后悔的……”
我的表演，似乎让收藏家非常满意。
“后悔？不，不，不。”他摇了-摇手指，“我从不后悔。我只享受过程。”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说道：“开胃菜结束了。接下来，是时候享用主菜了。”
“刽子手，带我们的客人，去拍卖会现场。”
“给他安排一个最好的位置，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他兄弟的‘遗体’，被当成货物一样，在全世界面前，拍卖出去。”
“我要让他，好好欣赏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