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雨那句“不会再有什么更离谱的了吧”话音还没完全落下,门口的风铃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似的,又响了。
这一次,没有扭曲的颤音,没有空间的挤压感,甚至没有脚步声。
只有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细小沙粒持续不断摩擦的“沙沙”声,由远及近。
我们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只见一只……大概有半人高、通体由某种暗金色、不断流动着的细沙组成的……生物,正“流”进便利店。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股有意识的金色沙流,不断凝聚又散开,时而像一只巨大的蚂蚁,时而又像一只多足的节肢动物,核心处有两个闪烁着冷静蓝光的光点,大概是它的眼睛。
它移动过的地方,地板上并没有留下沙粒,反而所有灰尘和刚才桥墩婆残留的一点黏液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变得光洁如新。
它“流”到货架前,那对蓝色光点扫视着商品。
最后,它停在了清洁用品区。
一股细沙从它的主体中分离出来,如同灵活的手指,卷起了一瓶最大号的、强力去油污的厨房清洁剂,然后又“流”向收银台。
沙沙沙……
它停在柜台前,那对蓝光“眼睛”看向姜暮雨。
接着,它主体的一部分沙流缓缓升起,在空中凝聚、压缩,最终形成了一小块拇指指甲盖大小、纯度极高、闪烁着耀眼金光的……金疙瘩?
“沙沙……”
细微的摩擦声似乎构成了某种语言。
姜暮雨看着那瓶清洁剂,又看了看那块小小的、但价值绝对远超清洁剂的金疙瘩,嘴角又开始抽搐。
“……你这是……”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
“……付账?
还是想买下整个货架?”
金色沙流上下晃动了一下,像是点头。
蓝光眼睛瞥了一眼那块小金疙瘩,似乎觉得有点拿不出手,于是又分出一股沙流,再次凝聚压缩,形成了同样大小的一块……
这次是银白色的,散发着冰冷光泽的……铂金疙瘩?
两块贵金属疙瘩被沙流推到了姜暮雨面前。
姜暮雨:
“……”
他认命地拿起那瓶清洁剂,放在沙流面前:
“……拿走吧。
下次……不用给这么多。”
他指了指那两块金属疙瘩,
“这够买一卡车了。”
沙流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蓝光眼睛闪烁了一下,像是在表达“知道了”。
它用沙流卷起清洁剂,然后整个“身体”如同退潮般,迅速“流”出了便利店,沙沙声渐行渐远。
柜台上,留下那一金一铂两块小疙瘩,在灯光下闪烁着朴实无华且枯燥的光芒。
红宝的眼睛又直了,伸出爪子想去扒拉:
“哇!
亮晶晶!
老板,这个总能换巧克力了吧?!”
姜暮雨一巴掌拍开她的爪子,没好气地把那两块金属疙瘩扫进小筐里,和静止的怀表、发光的珍珠、带着河泥味的紫砗磲、以及月光莓放在一起。
那小筐现在活脱脱像个微型奇幻博物馆兼贵金属交易所。
“这都什么跟什么……”
姜暮雨揉着太阳穴,感觉自己的常识和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下一个是不是该来个拿星星付账的了?”
他话音刚落。
叮铃。
风铃极其应景地又响了。
我们三个同时一僵,齐刷刷地扭头看向门口,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种“不会吧又来?”的荒谬感。
门口,空无一人。
不,也不能说空无一人。
只见一只……用草茎和不知名野花极其精巧编织而成的、只有巴掌大的绿色小蚂蚱,正一蹦一跳地进了门。
它跳得不高,但很有节奏,身上还带着清新的露水气息。
它蹦跶到柜台前,停了下来,仰起它那用蓝色小野花点缀的“脑袋”,两根草须天线微微颤动。
然后,它张开它那用红色小浆果做成的“嘴”,发出一个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悦耳的小女孩的声音,还带着点害羞:
“那个……花妖精姐姐们让我来的……请问,可以用一首刚刚编好的、关于露珠和晨曦的歌谣,换一点点甜甜的花蜜吗?
一点点就好……”
说着,它微微抖了抖身体,几颗晶莹剔透、如同钻石般的露珠从它草编的身体上滚落,在柜台面上汇聚成一小滩,里面仿佛有微小的彩虹在流转。
同时,一段如同天籁般、若有若无的清新旋律,轻轻地在空气中回荡起来。
姜暮雨盯着那只草编蚂蚱,又看了看柜台面上那滩蕴含着自然魔力的晨露,再看了看旁边小筐里那堆画风越来越离谱的“货币”。
他沉默了足足十秒钟。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转身,从货架上拿下一小瓶最便宜的槐花蜜,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往那滩晨露旁边滴了两滴。
草编蚂蚱高兴地抖了抖须子,发出细细的、开心的笑声。
它凑过去,似乎吸走了那两滴花蜜的精华,然后心满意足地转了个圈,又朝着我们鞠了个躬(很难想象草编蚂蚱是怎么鞠躬的),这才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那空灵的歌谣声也随着它的离去渐渐消散。
柜台上的晨露依旧散发着微光。
姜暮雨看着那两滴花蜜换来的一小滩自然精华,又看了看小筐里那两块贵金属疙瘩。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红宝。”
“啊?
在呢老板!”
红宝还沉浸在草编蚂蚱的可爱中。
“去,”
姜暮雨指着门口,语气沉重,“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上。”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我需要静一静……重新思考一下人生的价值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