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太爷爷的身影连同那个诡异的木盒,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气里。
没有炫目的光效,没有空间的扭曲,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淡去,仿佛他从未踏足过这片狼藉。
店内陷入了短暂的、极度诡异的寂静。
窗外的暴雨声似乎都被隔绝了一层,变得遥远而模糊。
只剩下我们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搏动的闷响。
姜暮雨捂着胸口,那里被太爷爷抚过之后,严重的伤势已然愈合,只留下衣衫上大片刺目的血迹证明着刚才的凶险。
但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不是源于肉体,更像是精神上的巨大冲击和消耗。
他靠在墙上,眼神有些发直,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红宝是最先回过神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踮着脚尖走到老者刚才站立的地方,伸出爪子试探性地在空中捞了捞,又低头嗅了嗅地面,碧绿的眼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莫名的失落?
“就、就这么走了?”
她扭头看向我们,声音还带着点抖,
“那个老爷爷……好、好厉害……可是,他怎么不把地拖了再走?”
她指了指满地狼藉的碎片和污水。
这句极其红宝式的发言,像一根针,轻轻戳破了店内凝滞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我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僵硬的四肢终于恢复了点知觉。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让我几乎站立不稳,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歪斜的货架。
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反复回放着孟太爷爷出现后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桥头堡”、“暗裔杂碎”、“反噬残魂”、“巡夜官的蠢货”、“饵食”、“坐标”、“厨房”……
这些陌生的、却带着浓浓不祥气息的词语,像一块块冰冷的拼图碎片,强行塞进我的脑海,试图拼凑出一个远超我们想象边界的、庞大而危险的真相。
我们之前遭遇的一切,那恐怖的怪物袭击,那木盒疯狂的冲击,甚至巡夜官投下的那截指骨警告……似乎都只是这个巨大冰山浮出水面的微小一角。
而我们这间小小的、看似普通的便利店,竟然是什么“桥头堡”?
姜暮雨守护的,不仅仅是这条街夜晚的安宁,还有更深层、更可怕的东西?
那木盒里的“残魂”,又是什么来头?
它被做了手脚,成了定位“厨房”的坐标?
“厨房”又是指什么?
是我们这里吗?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信息,如同乱麻般堵塞着思绪。
姜暮雨终于动了动。
他缓缓站直身体,目光从空中收回,扫视着店内的一片狼藉。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后怕,有庆幸,有被长辈教训后的窘迫,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瞬间被压上干钧重担的凝重。
他走到柜台旁,弯腰捡起那个装特殊货币的小筐。
那截属于“巡夜官”的、苍白的手指骨还安静地躺在里面,旁边是那枚光泽温润的珍珠,对比鲜明而刺眼。
他看着那截指骨,眼神冰冷,最终嗤笑一声,将其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收拾吧。”
他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恢复了几分平时的语调,只是没了那股懒散劲儿,带着一种紧绷的疲惫,
“在天亮前,恢复原样。”
他没有解释,没有安抚,更没有提及刚才孟太爷爷带来的任何信息。
仿佛那位老者的出现和那番话,只是另一场需要被清理干净的“麻烦”。
但我看到,他走向后院工具间的脚步,比平时沉重了许多。
他的背影挺直,却莫名地透出一股孤寂感。
红宝撇撇嘴,任命地开始用爪子归拢地上的大块碎片。
我也深吸一口气,找来扫帚和畚箕。
清理工作沉默地进行着。
破碎的玻璃被扫起,倒塌的货架被扶正,散落的商品被捡回。
我和红宝默契地没有再去追问。
有些答案,或许知道了反而更危险。
有些担子,注定只能由特定的人来扛。
孟太爷爷带走了眼前的灭顶之灾,却留下了更深、更令人不安的谜团,以及一句沉重的预警——
风雨欲来。
这间小小的便利店,和我们三个,已经被推到了这场即将来临的、未知风暴的最前沿。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渐渐小了。
但我知道,另一场更大的“雨”,正在天际酝酿。
而我们,必须在这“雨”落下之前,做好准备。
哪怕,我们甚至不清楚,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