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的余音似乎还粘在空气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焦灼感。
柜台面上,那片由灼热气息灼出的暗红纹路已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个黑色陶罐,以及被它死死镇住、再无动静的胶带茧,无声地证明着方才那石破天惊的几秒并非幻觉。
姜暮雨甩着手,像刚搬完一箱重物,脸上那点疲惫很快被惯常的懒散覆盖。
他踢了踢柜台下方那个终于闭嘴的警报器,嘟囔了一句“破玩意儿,净吓人”,然后弯腰,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黑陶罐捧了起来。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郑重,与平时随手扔符纸、塞桃木剑的姿态截然不同。
那陶罐在他手中,似乎比看上去要沉重得多。
红宝的恐惧已经被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压了下去。
她踮着脚尖,凑到姜暮雨身边,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陶罐,鼻子使劲嗅了嗅,却只闻到一股更加沉郁的、混合着干涸血气和古老尘土的涩味。
“老板,”
她小声问,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试探,
“这里面……真的不是汤吧?”
姜暮雨没直接回答。他捧着陶罐,走到便利店最里面,那排存放杂物的金属货架前。
货架最上层积满了灰,放着一些从未见人动过的旧纸箱和空瓶子。
他腾出一只手,胡乱扒开几个空纸箱,露出了后面墙壁上一块颜色稍深的砖石。
那砖石看上去与周围别无二致,只是表面似乎刻着一些极浅淡的、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纹路。
姜暮雨指尖凝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光晕,在那砖石中心按了一下。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
那块砖石竟然向内凹陷,然后无声地滑向一侧,露出了一个仅能容纳陶罐大小的暗格。
暗格内壁光滑,似乎也刻画着类似的封印符文。
他将黑陶罐小心翼翼地放入暗格之中。陶罐放入的瞬间,那些内壁的符文极短暂地亮了一下,随即隐没。
暗格口的砖石又悄无声息地滑回原处,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松了口气,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看向眼巴巴等着答案的红宝,还有同样好奇的我。
“说是‘汤’,也没全错。”
他挠了挠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语气试图恢复平时的漫不经心,但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凝重,
“算是……高汤底料吧。”
“底料?”
红宝没听懂。
“嗯,”
姜暮雨走回柜台后,重新窝进他的沙发,拿起手机,屏幕光再次亮起,
“老祖宗们熬了不知道多少代,攒下来的那么一点精华。专门用来‘调味’的。”
他晃了晃手机,似乎在检查游戏连接,嘴上却继续说着:
“不然你们以为,凭什么咱们这间小破店,能镇得住这条破街,让那些牛鬼蛇神都老老实实排队买东西?
真靠门口那几枚快包浆的五帝钱?
还是靠我画废了的那些打折符?”
我和红宝都愣住了。
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便利店的平静,靠的是姜暮雨偶尔显露的身手,和那些看似随性布置的法器。
“这‘底料’呢,”
姜暮雨的眼睛盯着屏幕,手指开始操作,声音平淡得像在介绍某种新口味的泡面,
“能中和掉大部分不友好的‘味道’。
能让那些大家伙们进了这门,就懒得折腾,甚至……觉得还挺舒服。相当于给这店加了层无形的结界,还是带安抚功能的。”
所以他平时才能那么懒散?
所以那些强大的异类顾客才会表现得甚至有点……守规矩?
不是因为怕他,而是因为这无处不在的、源自黑陶罐的“底料”在潜移默化?
“那……那刚才……”红宝想起之前那恐怖的镇压场面,还是有点结巴。
“哦,那个啊,”
姜暮雨头也不抬,
“底料浓度调高了点,直接当泼水节用了。效果猛,但费料,不能常用,心疼。”
他说着“心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在屏幕上点得更快了。
我和红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巨大的震撼和一丝恍然。
原来这间看似普通的便利店,脚下一直踩着一个沉默而强大的“心脏”。
而姜暮雨,不仅是守夜人,更是这个“心脏”的看守者和调控者。
他平日里那副懒散模样,或许是因为大部分真正的“重活”,早已由这藏在墙里的“底料”无声无息地承担了。
只有偶尔遇到硬茬子,需要“调高浓度”时,才会需要我们搭把手,或者让他亲自“费料”。
红宝消化了半天这个消息,最后眨巴着眼睛,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那……这底料,它……保熟吗?”
姜暮雨操作手机的手指一顿。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红宝足足三秒钟。
然后重重地倒回沙发靠背,捂住眼睛,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绝望的哀叹。
“我就不该跟你解释……”
便利店里,阳光依旧明媚。
警报器坏了,需要修。
被镇住的木盒暂时安静了,但麻烦还没完。
墙里封存着足以让妖魔辟易的古老“底料”。
而我们的老板,正在为队友太坑和狐狸太傻而心累。
新的一天,依旧鸡飞狗跳,却又莫名地……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