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悄然浸染了整座城市。林晓晓坐在书桌前，屏幕上是她反复修改了无数次的澄清文稿草稿，每一个字都凝聚着她的心血和委屈，也承载着顾言一夜未眠的坚实支撑。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台灯，光晕勾勒出她略显单薄的肩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等待的焦灼和难以言喻的紧张。“晚上见。”顾言白天那句轻飘飘的话，像羽毛一样不断搔刮着她的心尖。这三个字本身平常，但在那时那刻，由他说出，却仿佛被赋予了某种隐秘的约定意味。她既盼望着那个“晚上”快点到来，好让这场煎熬的澄清之战迈出实质性的一步，又隐隐害怕着——害怕单独面对他时，那种不受控制的心跳和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情感会让她无所适从。墙上的挂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向九点。门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晓晓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下意识地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门被轻轻推开。顾言走了进来，身上带着室外微凉的夜气，还有一股淡淡的、清冽的皂角香，似乎是在回来前特意整理过。他依旧穿着白天的衬衫，但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解开了，少了几分严谨，多了些许随性，也更清晰地露出了线条流畅的脖颈和锁骨。他的脸色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比白天好了一些，但眼下的倦色依旧存在，像一幅水墨画里淡淡的阴影，反而为他清冷的气质增添了几分破碎的吸引力。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晓晓身上，深邃的眼眸像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她内心最深处的慌乱。“写好了？”他开口，声音比白天更沙哑了些，像是被夜风浸染过。“嗯，差不多了。”晓晓连忙将电脑屏幕转向他，“你看一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顾言走近，没有立刻去看屏幕，而是先扫了一眼她手边那杯早已冷掉的、几乎没动过的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先不急着看这个。”他绕过书桌，走到她身侧，俯身，一只手撑在桌沿，另一只手自然地伸向鼠标。这个姿势，几乎是将晓晓半圈在了他和书桌之间。男性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瞬间将她笼罩，强大的存在感让她呼吸一窒，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脊背紧紧贴住了椅背。
顾言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僵硬，或者说，他察觉了，但选择了忽略。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滚动着文档，目光锐利而专注。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晓晓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她的视线只能被迫落在他近在咫尺的喉结上，看着他随着阅读微微滚动的弧度，感觉自己的脸颊温度在急剧升高。他撑在桌沿的手臂离她的肩膀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衬衫布料下隐隐透出紧绷的肌肉线条，充满了隐性的力量感。“这里，”他忽然开口，低沉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措辞可以再强硬一些，不必过于自辩，重点放在呈现证据和时间线上。”他一边说，一边操作鼠标，在文档上做了个标记。晓晓只觉得耳根一阵酥麻，那痒意一直蔓延到心底，搅得她心慌意乱，根本没法集中精神去思考他说的内容，只能含糊地应着：“……好。”时间在一种极度暧昧又紧张的沉默中缓慢流淌。顾言看得很快，偶尔提出一两个精准的修改意见。他的声音始终平稳冷静，与他此刻极具侵略性的姿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晓晓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炙烤，理智在一点点蒸发。她甚至能闻到他发梢间极淡的洗发水味道，和她用的是同一款……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得更快了。“基本可以了。”终于，顾言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那股迫人的压力稍减，晓晓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口气，却又莫名感到一丝失落。
他走到房间的小冰箱旁，拿出两瓶矿泉水，将其中一瓶拧开，递给她。“喝点水。”“……谢谢。”晓晓接过水，冰凉的触感让她灼热的手心稍微降温。她小口地喝着，不敢看他。顾言靠在书桌对面，也喝了几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他看着她低垂的脑袋，毛茸茸的发顶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像一只受惊后努力把自己缩起来的小动物。他的眼神深了深，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在眼底翻涌。“证据链已经完整了。”他放下水瓶，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像素核心’的主编回复了邮件，他们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愿意在明天上午的头条发布我们的澄清声明和独家深度报道。”“真的？”晓晓惊喜地抬起头，眼中焕发出光彩。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嗯。”顾言点头，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所以，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才是硬仗。”他的关心让晓晓心头一暖，勇气也回来了一些。她看着他眼下的倦色，忍不住又说：“你才是……昨晚就没睡，今天又忙到现在，快去休息吧。”顾言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又变得粘稠起来。台灯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不分彼此。
忽然，顾言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立刻皱紧，眼神瞬间结冰。是那个负责调查幕后黑手的号码。他按下接听键，走到窗边，声音压得很低：“说。”晓晓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他挺拔却紧绷的背影。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不好的消息。顾言的侧脸线条越来越冷硬，周身散发出一种骇人的低气压。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晓晓也能感受到那股冰冷的怒意。“……知道了。继续盯紧，查清所有资金流向和接触人。”他冷冷地吩咐完，挂断了电话。他站在原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久久没有动弹。背影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晓晓惴惴不安地站起身，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情况有变？”顾言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冰冷，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和疲惫。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晓晓的心尖上。她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顾言在她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让她清晰地看到他眼中布满的红血丝，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带着的沉重压力。他抬起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颊，但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却重重地落在了她耳侧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
他被困住了。被家族的阴谋，被过去的阴影，被眼前这个让他方寸大乱的女孩。“他们……”顾言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边缘感，“比我想象的还要卑劣。不仅雇水军，还试图联系你的学校，想从学术层面施压，甚至……挖出了我妈当年的一些旧事，想用来威胁我爸，逼我就范。”晓晓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不仅牵扯到她，还波及到了顾言内心深处最痛的伤疤和他想要守护的家庭。愤怒和心疼交织在一起，让她忘记了害怕，脱口而出：“他们怎么能这样！太无耻了！”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涨红的小脸，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为他而生的担忧和愤慨，顾言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啪”地一声，断了。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所有的“兄妹”界限，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低下头，毫无征兆地，吻住了她的唇。这个吻，并不温柔，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掠夺性和压抑已久的疯狂。冰凉而柔软的唇瓣相贴，带着烟草的淡淡苦涩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晓晓所有的思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睛瞪得大大的，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世界静止了，只剩下唇上那霸道又带着一丝颤抖的触感，真实得可怕。顾言的吻起初是带着惩罚和宣泄意味的，但很快，在感受到她的僵硬和不知所措后，那力道奇迹般地柔和了下来。他的唇瓣轻轻摩挲着她的，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蝴蝶，辗转，吮吸，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和难以言喻的珍视。撑在墙壁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却克制地垂在身侧，紧握成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将她彻底拥入怀中。
晓晓从极度的震惊中缓缓回过神，心脏像是要炸开一样狂跳，浑身软得没有一点力气，只能依靠着墙壁和他支撑在她耳侧的手臂勉强站立。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感浪潮将她淹没，是惊慌，是羞怯，但更多的，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升腾起来的、无法抗拒的沉沦和悸动。她颤抖着，生涩地、几乎是本能地，微微张开了唇。这个细微的回应，像是一点星火落入了干涸的草原。顾言的呼吸骤然加重，吻变得更加深入和急切。他试探性地用舌尖撬开她的齿关，温柔而又不容拒绝地侵入，纠缠住她无处可逃的柔软。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充满了占有欲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深情。晓晓彻底迷失了。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剧烈颤抖着。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听到彼此混乱而急促的心跳声，能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能尝到他唇间那点清冽的苦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她忘记了抄袭的烦恼，忘记了家族的威胁，忘记了所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现实阻碍。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顾言，和他这个不容置疑、却又温柔至极的吻。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晓晓因为缺氧而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顾言才像是猛然惊醒般，倏地离开了她的唇。两人额头相抵，剧烈地喘息着。空气中弥漫着暧昧到极点的气息，温度高得灼人。顾言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她的脸颊绯红，眼神迷离，被吻得红肿的唇瓣微微张着，像一枚诱人采撷的果实。那双总是盛满阳光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氤氲着水汽，写满了惊慌、迷惘，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溺。
巨大的懊悔和恐慌瞬间攫住了顾言。他做了什么？他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越过了那条他发誓要守住的底线！他吓到她了。在家族虎视眈眈、前途未卜的此刻，他凭什么给她这样不确定的未来和可能带来的伤害？“……”他张了张嘴，想道歉，想说点什么来挽回这失控的局面，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挣扎和痛苦。晓晓看着他眼中迅速褪去的激情和取而代之的悔恨与疏离，那颗刚刚被吻得滚烫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冰冷的现实感重新回归。他后悔了吗？这只是一时冲动？因为压力太大，所以需要找一个宣泄口？而恰好，她就在身边？委屈和难堪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刚刚升腾起的那些甜蜜和悸动，瞬间变成了尖锐的刺痛。她猛地推开他，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置信的颤抖：“顾言……你……你把我当什么了？！”说完，她再也无法面对他复杂痛苦的眼神，转身冲出了房间，甚至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跑回了自己的卧室，“砰”地一声锁上了门。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顾言一个人僵立在原地。墙上还残留着她身体的余温，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她发间的清香和刚才那个吻的旖旎气息。唇上那柔软触感犹在，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剧痛。他缓缓抬起手，用指腹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味道。然后，他颓然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野兽般的低吼。墙皮簌簌落下，指关节瞬间红肿破皮，渗出血丝。但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他内心痛苦的万分之一。
他终究，还是把事情搞砸了。而在隔壁房间，林晓晓背靠着门板，身体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她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唇，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个吻的温度和痕迹，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片湿痕。唇齿间，依旧残留着他的气息。那个吻，是安慰？是冲动？还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今晚开始，已经彻底不一样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顾言用一个吻粗暴地捅破，露出了后面无法预知的、令人心慌意乱的真相。而此刻，放在客厅茶几上的顾言的手机，屏幕再次无声地亮起。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新信息悄然涌入：“顾先生，考虑得如何？离开那个女孩，回归家族，是你唯一明智的选择。否则，下次的‘礼物’，就不会只是网络上的小打小闹了。我们拭目以待。”夜色，更深了。危机四伏，而两颗刚刚触碰又骤然分离的心，在各自的房间里，承受着冰与火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