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边境山坳的天色还是一片沉郁的墨蓝。
两层小楼里却已有了活动的声响，极轻，但利落。
楚月希在设定的闹钟震动前一刻醒来。
她没有丝毫赖床，掀开军用薄被，赤脚踩在微凉的水泥地上，走到窗边撩开一丝百叶帘。
外面还黑着，只有远处山峦模糊的轮廓。
她转身，快速换上昨天就准备好的深灰色丛林迷彩服，脚上是高帮防水作战靴。
长发被她编成紧实不易散开的发辫，盘在脑后，用黑色发网牢牢罩住。
走出房间，对面裴夜的门也刚好打开。
他同样一身深色作战服，头发短，不需要特别打理，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在昏暗的走廊光线下清明锐利。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一前一后走下楼梯。
一楼厨房兼餐厅里，温以玫和沐风也起来了。
温以玫正从那个不大的燃气灶上端下一锅冒着热气的白粥，旁边小桌上摆着几包压缩饼干卤蛋和牛肉干。
沐风则在检查几个水壶，往里面灌烧开后又晾凉的净水。
“起了？粥刚好，趁热。” 温以玫看到他们下来，盛了两碗粥放在桌上。
四人沉默而迅速地吃完简单的早餐。
粥很烫，但暖胃。
压缩饼干硬邦邦的，就着温水勉强咽下。
没人挑剔，这种时候，食物是燃料，不是享受。
饭后，各自最后检查装备。
楚月希和裴夜互相协助，将轻便但功能全面的战术背心穿好，插好备用弹匣、手雷、急救包、夜视仪、微型无人机、高倍望远镜、以及最重要的加密通讯器。
脸上仔细贴敷上特制的人皮面具，改变了原本醒目的五官轮廓，变得平淡无奇，混入当地边民中都难以辨认。最后戴上丛林帽，帽檐压得很低。
温以玫和沐风也在做类似准备，只是沐风在往自己背心里塞能量棒时，被温以玫拍了一下手：“你当是去野餐？带那么多零食干嘛？”
“这是战略储备！阿玫，高强度运动很耗体力的！” 沐风笑嘻嘻地，但还是乖乖拿出了几根。
“阿莲，家里交给你了。” 楚月希对一直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的阿莲说。
“放心。频道保持清洁，有情况随时呼叫。” 温莲点头，递过来两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装置！
“新的信号中继器，覆盖范围更广，抗干扰更强，放在你们侦察区域的制高点。”
楚月希接过，递给裴夜一个。
四人最后对视一眼，推开小楼的门，身影迅速没入外面尚未散尽的浓稠夜色中，朝着不同方向潜行而去。
楚月希和裴夜的目标是橡胶厂东面和北面区域。
他们选择了一条迂回但隐蔽的路线，利用茂密的灌木丛、沟壑和黎明前最黑暗的天色作为掩护。
脚下是松软的腐殖质和盘结的树根，行走需要格外小心，避免发出声响或留下明显痕迹。
越靠近目标区域，空气中的紧张感似乎越浓。虫鸣鸟叫都显得稀疏了许多。
两人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后停下，借助灌木丛的缝隙，用高倍望远镜缓缓扫视前方。
望远镜的视野里，废弃橡胶厂的轮廓在渐亮的天光中浮现。
而在其外围，几个关键的路口、制高点，隐约能看到一动不动的人影轮廓，或蹲或站，身边似乎还架着长条状的物体——是步枪，甚至可能是狙击步枪。
虽然距离尚远，看不太清细节，但那种经年累月形成的警戒姿态，是伪装不来的。
“三点钟方向，旧水塔顶部，疑似狙击观察点。” 裴夜的声音在骨传导耳机里响起，低沉平稳。
“十一点钟方向，那片芭蕉林边缘，两人，配备自动步枪，有简易掩体。” 楚月希补充，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放过任何细节！
“北面进厂的那条烂路，路口有路障，至少四个守卫。看来野哥这次是下了血本，北美那边给的压力不小，或者许诺的好处够大。”
两人没有贸然继续靠近。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摸清外围布防规律、岗哨位置、换班时间，以及寻找可能的防御漏洞和潜入路径。
楚月希小心地操纵着只有巴掌大小的微型无人机，让它悄无声息地升空，在树冠层的高度，以极慢的速度、沿着预设的航线，对更广的区域进行扫描和拍摄。
无人机传回的画面实时显示在她手腕上的微型屏幕上。
他们花了大半个上午，在橡胶厂东、北两面三公里左右的范围内，像两只最有耐心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移动、观察、记录。
摸清了至少五处明岗，三处可能存在的暗哨，两条相对隐蔽但仍有风险的小道，以及一处因为雨季滑坡导致围墙出现破损、但被刻意用带刺铁丝网和杂物堵塞的区域。
裴夜还在一个背风的石缝里，发现了新鲜的烟头和能量饮料包装，说明有巡逻队定时经过。
中午时分，烈日当空，丛林里闷热难当，虫鸣鼎沸。
两人在一处隐蔽的岩洞阴影下短暂休整，就着凉水吃了点压缩干粮，补充水分。
汗水早已浸透里层衣物，人皮面具贴在脸上也有些不舒服，但没人抱怨。
“差不多了，” 楚月希看了看时间，又对照了一下电子地图上标注的密密麻麻的记号，“回撤。下午换阿玫他们那边看看。”
两人沿着另一条更迂回的路径，开始返回。
撤退比潜入更需谨慎，要消除可能留下的痕迹。
直到下午三点多，确认彻底远离了橡胶厂警戒范围，两人才加快脚步，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那座隐藏在竹林后的两层小楼。
几乎在他们踏入小院的同时，另一边的竹林小径，温以玫和沐风的身影也出现了。
两人同样一身尘土和汗迹，沐风的迷彩服肩膀处还被树枝刮破了一道口子，但他脸上没什么疲态！
一进小楼，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林瑄正从厨房端出炒饭，桌子上还摆着一锅番茄蛋汤。
阿莲则坐在客厅角落那个临时充当指挥台的桌子前，面前是几个显示器，上面是静止的卫星画面、无人机俯瞰图，以及不断滚动的加密数据流。
“回来了？刚好，洗手吃饭。” 林瑄将炒饭放在桌上！
“哇！有热饭！林瑄姐你太好了！” 沐风欢呼一声，冲到厨房外的简易水龙头下胡乱冲了把手，就凑到桌边。
“先去洗干净，一身泥。” 温以玫揪住他后领。
众人快速洗漱，换上干净的便服，围坐到桌边。
奔波侦察了一天，这顿简单的热食显得格外美味。
一时没人说话，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咀嚼声。
吃得差不多了，楚月希放下筷子，看向温以玫和沐风：“你们那边怎么样？”
温以玫也吃完了，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神色认真：“叶潇说的小水道，找到了，确实隐蔽。在一片红树林后面，河岔口上游，水流平缓，岸边淤泥厚，但勉强能走。”
“我们穿着高筒水靴，沿着岸边摸了一段，徒步穿越红树林和后面的沼泽地，到橡胶厂后墙外围，大概需要四十分钟到一小时，取决于路况和是否遇到意外。”
“沼泽地晚上很难走，有陷坑，蚊虫毒蛇也多，需要做好充分防护和标记。”
“好处是，那条路几乎不可能被预设岗哨，除非对方也走水路并在红树林设伏。”
沐风补充道：“我们在小水道入口对面岸边，发现了一艘半沉的小木船，很旧，看起来废弃很久了，”
“但船头左侧挂着一盏锈迹斑斑的绿色煤油灯罩，和叶潇说的‘绿色船头灯’标记对得上。应该就是他们预定的接驳点之一。”
情报对上了。楚月希沉吟片刻，目光转向阿莲：“林瑄，目标今天有动静吗？”
林瑄摇摇头，用勺子慢慢搅着碗里的汤：“野哥的人换过一次班，很准时。无人机监控显示，‘灰雀’小组的人没有离开镇上的安全屋，窗口偶尔有人影晃动，很谨慎。”
叶潇那边传来消息，野哥今晚会在镇上最大的赌场招待‘灰雀’小组的人，算是战前‘联谊’！”
“实际可能是最后敲定细节和支付部分定金。他问我们要不要趁机做点什么。”
楚月希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片刻，她抬起眼，目光扫过桌边众人，最后落在墙上的大幅地图，定格在橡胶厂的位置。
“先不急。我们的首要目标，是破坏这次交易，拿到他们勾连的证据，最好能留下‘灰雀’小组的人。但如果有机会……”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以干掉野哥为最优先。”
桌上安静了一瞬。沐风挑了挑眉，温以玫眼神微动，裴夜神色不变，只是看着楚月希。林瑄停下了搅动汤勺的动作。
“你想让叶潇接手野哥的盘子？” 温以玫开口，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目前看，这是最快能稳定金三角这边部分局面的方法。” 楚月希没有否认！
“叶潇和我们有‘合作’，他掌控的渠道，至少短期内，我们能施加一定影响，也能换取我们需要的信息和通道。最重要的是——”
她看向林瑄，又看看阿莲：“干掉野哥，重创‘灰雀’，能为我们争取时间，也让‘那位大人’在北美的注意力被牵制在这里。我才有机会，去北美，查我该查的事情。”
林瑄握紧了手里的汤勺，指节微微发白。她知道楚月希说的“该查的事情”是什么。
“那位大人不会轻易让我踏上北美的土地。” 楚月希说着事实！
“他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给我找麻烦。所以，在他给我找麻烦之前，我得先给他制造足够的、不得不处理的‘麻烦’。”
“野哥是他伸向金三角、试图建立更稳定供应链的重要触手。剁了这条触手，够他疼一阵，乱一阵。”
她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了一口。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具体怎么做，能否成功，还要看明晚的实际情况。”
“野哥不是傻子，身边护卫不少，‘灰雀’小组更是硬茬。”
“我们人少，必须精打细算，一击必中，然后迅速撤离。”
她放下水杯，目光重新变得沉静务实：“先吃饭。吃完饭，把今天侦察到的所有信息汇总，更新地图和行动计划。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才是正戏。”
众人不再多言，重新拿起筷子，将盘中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
林瑄又起身去厨房盛了汤。
餐桌上的气氛恢复了寻常。
窗外，边境的夜色彻底笼罩下来，山峦化作深沉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