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神殿深处,并非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一片无边无际、完全由纯粹焚世金焰本源构成的虚空。暗金色的火焰并不灼热暴烈,反而像温顺的流光,如同有生命的绸缎缓缓流淌、交织,形成殿堂的轮廓、柱础和王座。空气中弥漫着的不是炽热,而是一种蕴含万物生灭与法则运转的浩瀚道韵。
林衍站在这片火焰虚空中央,青衫在流淌的金色流光中纹丝不动。眼中光暗流转,映照出这片奇异的法则之境;体内混沌星海无声运转,解析着此地高度凝练且秩序井然的火系本源法则。
前方,那座由最凝练的暗金火焰勾勒出的巨大王座上,一道身影缓缓凝聚。
不是实体,也不是纯粹的能量体,更像是一种……意志的显化。
他身穿仿佛由流动的暗金熔岩凝结成的古朴长袍,袍子上天然烙印着诸天星辰生灭、万界火源流转的恢宏图案。面容模糊,笼罩在一层跃动的金色光晕之后,只有一双眼睛清晰可见——那不是血肉之眼,而是两轮微缩的、缓缓旋转的暗金色太阳!日冕之中,仿佛有无数世界在焚灭与新生中轮回。
金乌教主。焚天神教的至高主宰,千年来首次显化意志,接见一位外来修士。
“混沌道基,光暗同源。”古老而平静的声音从王座上传来,每个字都仿佛引动了周围火焰本源的共鸣,化作实质的道纹在虚空中短暂显现又消散,“你能诛灭赤霄,平复火窟躁动,并非侥幸。”
林衍微微点头,不卑不亢:“教主过奖。赤霄道基有缺,心术已偏,陨落是他自取灭亡。火窟归寂,不过是顺势而为。”
“顺势?”金乌教主眼中两轮太阳微微凝聚,周围流淌的金焰流速似乎慢了一瞬,“好一个顺势。混沌之道,包罗万有,衍化众生,也能……归于寂无。你的‘势’,不是此界常见的势。”
他并没有追问林衍的来历根脚,到了他这个境界,一眼就能看透许多本质。他伸出一指,指尖一缕精纯到极致、内含无尽生灭玄奥的暗金火焰悄然跃动,那火焰不再狂暴,反而给人一种温暖、孕育、甚至神圣的感觉。
“焚世金焰,不止毁灭,也蕴含创生。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毁灭的极致,就是新生的开始。你的光暗之力,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
林衍目光落在那缕火焰上,混沌星海微微加速旋转。他能感觉到,这缕火焰中蕴含的法则远超赤霄乃至他所见的任何火修,已经触及元初中期巅峰的奥义,那是对火系本源更深的理解和运用,毁灭与创造并存,暴烈与秩序共生。
“教主之道,已近法则本源。”林衍平静说道,“但混沌无序,也是有序。光暗轮转,生死交替,都在其中。”
“很好。”金乌教主指尖火焰隐去,“沧溟剑宗,云钧道友,以山岳载道,以玄冰封天,另辟蹊径,也是不凡。你出自沧溟,身负混沌,未来的因果,牵扯很大。”
他的话中透露出对沧溟乃至云钧真人的了解,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平等论道的意味。
“东天神陆,天初神庭统御四方,法则森严,却也机遇无穷。你想去那里,合乎情理。”金乌教主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但最近归墟海渊深处,‘海眼’躁动异常,虚空乱流比往日狂暴百倍,就算是元初修士,横渡也要万分小心。我教有破界神舟,可以平稳渡过波澜,道友是否需要一程?”
这是示好,也是进一步的观察。
林略一沉吟,摇头婉拒:“多谢教主好意。横渡海渊,也是修行。”
他需要亲身体验归墟海渊的环境,尤其是那可能存在的、与幽泉叛逃及虚魇教团相关的线索。乘坐焚天神教的飞舟,虽然安稳,却也失去了许多主动。
金乌教主并未强求,眼中大日流转,似乎早已料到:“既然如此,以后再来焚天神教拿这个令牌即可。”
一枚非金非玉、触手温凉、刻有一轮微缩暗日图腾的令牌缓缓飞到林衍面前。令牌上蕴含着一丝金乌教主的本源气息,既是信物,也是一种无形的标记。
林衍接过令牌,入手瞬间就感觉到它的不凡,这已经远超寻常客卿令牌的范畴,近乎一种平等论道后的赠礼。他收起令牌,再次点头:“多谢。”
论道至此,已经无需多言。
林衍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就从这片火焰法则虚空中淡去,如同融入流水,消失不见。
金乌教主端坐在王座上,眼中两轮大日望着林衍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周围流淌的暗金火焰微微起伏,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混沌现世,光暗重临……大世将启,还是终末将至?”古老的声音在空寂的火焰殿堂中低回,最终归于寂静。
焚天城外,林衍身影浮现,没有停留,化作一道青虹径直投向停泊在云海渡的破浪云舟。
虬髯壮汉船长见林衍归来,大气不敢出,连忙命令启航。云舟轰鸣,再次撕裂云层,驶向那浩瀚墨黑的归墟海渊。
舟行渐深,周围景象越发诡异。和上次航行相比,这次的海渊过于平静了。海面平滑如墨玉,不起一丝涟漪,连往日偶尔能见的、在深渊下游弋的庞大阴影都消失不见。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笼罩着天地,仿佛暴风雨前极致的压抑。空气中弥漫的咸腥气息里,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躁与疯狂。
林衍独自站在船首,光暗瞳孔静静注视着下方那片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墨色海面,混沌星海在体内缓缓旋转,一丝极其隐晦却不容忽视的警兆,如同深渊中悄然睁开的冰冷眼眸,牢牢锁定了他与他脚下的孤舟。
金乌教主所说,“海眼躁动异常”绝非虚言。
这看似平静的归墟海渊之下,恐怕正有惊天巨变在酝酿。而他的东行之路,注定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