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雪暂歇,阴谋的触角却悄然伸向了千里之外的京城,以一种更阴毒、更难以防备的方式。
皇宫深处,宠冠后宫的柳贵妃所居的华阳殿近日气氛凝重。太医进出频繁,却始终诊不出贵妃娘娘究竟身患何疾,只道是凤体违和,忧思过甚,以致夜不能寐,食欲不振,日渐消瘦。
皇帝对此颇为忧心,这日下朝后便亲自前往探视。只见柳贵妃斜倚在凤榻上,面色苍白,黛眉轻蹙,眼下一片青影,确是憔悴了不少。她见到皇帝,强撑着要起身行礼,被皇帝连忙按住。
“爱妃近日究竟是怎么了?太医院那群废物,连个病症都说不出了所以然来!”皇帝握着她的手,语气带着心疼与不满。
柳贵妃虚弱地摇了摇头,声音细若游丝:“劳陛下挂心,许是臣妾自己心思重,惊扰了圣驾……”说着,眼角竟滑下泪来。
一旁侍立的心腹大太监见状,立刻跪倒在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皇帝蹙眉:“你这奴才,有什么话就说!”
那太监这才叩头,战战兢兢道:“陛下息怒!奴才……奴才本不敢妄言。只是贵妃娘娘此症来得蹊跷,太医束手无策,宫中私下里难免有些……有些揣测。奴才听闻,钦天监近日观星,似有……似有所示……”
“钦天监?”皇帝目光一凝,“所示为何?与贵妃之疾有何关联?”
太监伏在地上,声音更低了:“奴才不敢隐瞒,只是听闻……听闻星象示警,似有阴晦之气侵扰紫微,与……与朝中某位新晋贵人有关,其姓氏……似是带木……”他话说得含糊其辞,却精准地将“木”与“新晋贵人”联系在了一起。
皇帝眉头紧锁,面色沉了下来。朝中新晋、姓氏带木的贵人……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几乎瞬间就指向了一个人——新科探花、翰林院学士,苏翰章!
苏翰章才华横溢,殿试之上深得帝心,入职翰林后更是勤勉肯干,提出的几项建言也颇具见地,皇帝对其本是颇为欣赏和看好的。然而,此刻爱妃莫名病重,加上这“星象示警”和含糊的指向,不由让他心中生出疑虑和芥蒂。古人多信天命,尤其是涉及自身和身边人时,宁可信其有。
皇帝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安抚了柳贵妃几句,嘱咐太医好生照料,便起驾离开了华阳殿。但他阴沉的面色,却昭示着此事绝不会就此作罢。
果然,翌日早朝后,皇帝便单独召见了钦天监监正。
无人得知君臣二人具体谈了什么,但随后便有风声隐隐从宫中传出:钦天监观测天象,发现确有妖星犯紫微,冲撞后宫,其象应在一新晋文臣身上,于国祚不利……
消息虽未明指,但在官场这等最擅捕风捉影、揣测上意的地方,几乎所有人都立刻将目光投向了风头正劲的苏翰章。一时间,各种猜测和流言甚嚣尘上。原本与苏翰章交好、称羡其少年得志的同僚,此刻也纷纷避而远之,生怕沾染上晦气。
苏翰章几乎是瞬间就从云端跌入了泥沼。翰林院的差事被无形中搁置,往日热情的同僚变得疏离,甚至上下值时,都能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他心中清明,知道这定是赵成一党的毒计!利用帝王对后宫宠妃的关心和对天象的敬畏,行此魇镇构陷之事,手段卑劣至极,却一时难以辩白。难道他能去对皇帝说,星象之言是无稽之谈,贵妃生病与他无关?那只会触怒龙颜,坐实“冲撞”之名。
“好毒的计策……”苏翰章独坐值房,手握书卷却一字也看不进去,脸色苍白,眉头紧锁。他深知,此事若处理不当,不仅自身前程尽毁,恐怕还会累及家人和远在北疆的妹妹。
萧焕府邸。萧焕也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气得砸了手中的茶杯:“无耻之尤!竟用如此下作手段!”他立刻派人去请苏翰章。
苏翰章到来时,虽竭力保持镇定,但眉宇间的忧愤和疲惫却难以掩饰。“翰章兄,此事你如何看?”萧焕屏退左右,急切问道。“除却赵成,还能有谁?”苏翰章苦笑,“只是此计阴毒,难以正面破解。陛下此刻正在忧心贵妃病情,又笃信天象,我等若贸然辩解,只会适得其反。”
萧焕冷静下来,沉吟道:“不错。为今之计,首先要稳住。你切不可自乱阵脚,日常公务该如何还如何,只是需更加谨言慎行,勿授人以柄。其次,此事关键或在柳贵妃身上。她这病,来得太过‘适时’……”
苏翰章眼中一亮:“焕兄的意思是?”“我会设法通过宫内眼线,探查华阳殿近日所用药物、接触之人,看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若是人为装病或制造病症,必有痕迹可循!”萧焕眼中闪过锐光,“同时,赵成既然动了,必定还有后续动作,我们要盯紧他及其党羽的一举一动!”
“有劳焕兄!”苏翰章心中稍安,感激道。在这种时候,萧焕的信任和鼎力相助,显得尤为珍贵。
北疆,萧煜帅帐。通过加密的渠道,京城的变故也很快传到了萧煜手中。他看完密信,脸色瞬间冰寒,周身散发出的冷意让帐内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赵!禺!”他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杀意几乎凝成实质。竟敢用如此龌龊的手段对付翰章!这无疑是想断墨儿的臂膀,更是对苏家、对萧家的公然挑衅!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立刻提兵回京的冲动,目光看向内间正低头专注雕刻着什么的苏墨。绝不能让她知道此事,徒增担忧,影响康复。
他迅速铺纸研墨,写下密信。一封给萧焕,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苏翰章,查明贵妃“病情”真相;另一封,则是以更严厉的口吻,命令北疆的清查加速,务必要拿到足以将赵成及其党羽一击毙命的铁证!
风暴已然席卷京城,苏翰章身处漩涡中心,步履维艰。而北疆的利刃,也即将磨砺至最锋利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