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猛得想起嫂嫂与李老太太,卫氏又清醒了过来。
孟玄羽对女儿再好,毕竟身份敏感,眉儿与他相伴,不可知的因素太多了。
眼下与王夫人之间一切都谈妥了,以前不敢奢求的事情,全部变成了现实,王夫人处处妥协,求着眉儿嫁与云熙,意味着眉儿将来在云府好歹有些份量。
这样的机会岂能错过?
卫氏轻了轻嗓子,正色道:“玄羽对若眉确实是处处爱护,只是我家的若眉已经许给了她的表兄云熙为妻,玄羽贵为禹州藩王,想要求妻,全禹州的美女任你挑选,不必执念于我家女儿。
若是你愿意的话,以后将眉儿当成妹子对待好了,玄羽对眉儿的好妾身不胜感激,必铭记于心。”
卫氏打得一手好算盘,孟玄羽对卫若眉掏心掏肺,就只换来一个“妹子”?
孟玄羽闻言哂笑:“夫人,玄羽心中,早就将眉儿当成妻子,怎么可能做妹子,今日玄羽冒昧前来,就是为了正式向你提亲,玄羽要娶眉儿为妻。”
卫氏惊道:“这怎么行,我与嫂嫂已经商定了她与云熙的婚期。”
孟玄羽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卫氏跟前。
卫氏心下有些紧张,不知孟玄羽意欲何为。
只见孟玄羽从身上拿出一本卷着的文书,这文书用油纸封皮裹着,看不清里面的内容。
孟玄羽将文书展了开来,双手高举,郑重其事的递给卫氏:“夫人,请看这是何物?玄羽愿将它赠与夫人。”
卫氏有些愕然,不知这孟玄羽手上递的文书为何物,但又隐隐觉得定是个不寻常的物品,不由心中有些激动起来。
卫氏屏住呼吸,从孟玄羽的手上接过文书,拆去油纸封皮,再打开文书,只看了匆匆几眼,便忍不住了。
卫氏惊诧的看着孟玄羽:“玄羽,这上面的日期是四个月之前,何以你早就做此准备了?”
自孟玄羽拿出文书,卫若眉也深深好奇,想知道他拿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眼见母亲看完文书,竟然激动不已,更加感觉这文书定是极为特殊,不由得从书案之后走了出来,走到卫氏跟前,动作轻柔地从卫氏手上拿过那份文书翻看。
一时之间,竟怔住了。
卫氏心中百感交集,文书中赫然写着房契二字。
而房屋的所在地却是盛州。
杨柳巷甲字号。
那是卫氏百年祖宅卫府的所在地。
四个月前,卫若眉与母亲彻底断了盛州的一切念想,将所有家产卖掉,投奔了禹州云氏。唯独这祖宅,被充了公,扣在官府,亦成了卫氏心中的疼。
然而此时,孟玄羽却拿出了这房契,让卫氏不解地是,文书上的房主分明写的就是自己云秀如的名字。
卫氏不解地望向孟玄羽:“玄羽,我卫氏获罪,祖宅被充公发卖,妾身记得当时分明是荣亲王用十万两银子赎走,为何这地契在你手上,且地契上的名字并不是荣亲王的名字,而是妾身的名字?”
孟玄羽喉头滚动,面色微微变化着,轻声说道:“是玄羽出的银子,委托荣亲王出面去赎来的。”
荣亲王是先帝的弟弟,当今皇叔。
孟玄羽竟然通过荣亲王出面,将卫氏的祖宅赎回。
卫若眉这时更迷茫了,按照卫若眉的理解,那时,卫若眉根本不认识孟玄羽,为何在还没来到禹州之前,孟玄羽就已经暗中布局这些事了?
猛地想起从自己来禹州起,一直收到的话本子,于是问道:“你从我来禹州就一直送话本子给我是吧?后来那次你送我衣服带了些一样的话本子我就知道是你。”
“那些话本子眉儿可喜欢?”孟玄羽眼角带笑问道。
“喜欢极了,都是我喜欢看的。”
这孟玄羽的身上,解了一些谜团,竟然又出现了许多新的谜团。
显然,卫氏也不理解,问道:“玄羽为何那时就出手相帮?”
孟玄羽回眸瞥了一眼卫若眉:“今日夫人问了玄羽许多事情,玄羽无不据实相告,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当今圣上虽特赦了你母女二人,但朝中或还有奸人想要害卫家,请卫夫人恕玄羽暂时不能告知。”
既然孟玄羽私下出钱将自家的祖宅都赎了回来,那必不可能加害自己母女,见孟玄羽不打算说出来,卫氏不便再追问。
相信将来,总有机会让他说出真相。
卫氏捧着文书,细细地又看了一遍,生怕眼前看到的只是幻觉。
卫氏的指腹摩挲着文书上的字,渐渐地鼻子发酸,百年卫氏,如今在盛州已经彻底烟消云散,被世人所淡忘。
三年的压抑,极致的痛苦,悲伤的情绪不停地酝酿着,卫氏终于崩溃了,抽泣道:“本来这府邸中应该住着我儿若安,他这个年龄刚好娶妻生子,妾身本该尽享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可是我苦命的儿啊,死的时候才十九岁,可怜死在两千里地的异地他乡,尸骨都无法运回,我的儿太苦命了,我这当娘太没用了啊,都不能将若安葬回祖坟,我便是死了也没有面目去地下见我儿啊。”
卫若安当年被判流放,但眼见快要到流放地,却病死在了路上的康城。
想起卫若安,卫氏越来越难过,那个出色的少年,才情卓绝,品性端方,样样不比云熙差,早晚就要比肩他的父亲卫元谨,谁知却遭此祸事,英年早逝。
卫若眉见此情景,也早就泪流满面,只拉着母亲的手,想要宽慰她,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得哽咽着哭泣。
兄长卫若安,意气风发的明媚少年,从小对卫若眉宠爱呵护,只要卫若眉想要的东西,定会想尽办法给她弄来。
孟玄羽见母女越哭越厉害,倒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卫氏许久没有这般发泄了,哭了许久,直到喘不过气来才停下。
见母女二人终于渐渐停歇,孟玄羽才出言道:“夫人,玄羽不才,想为夫人分忧解难,明年是朝廷大赦之年,玄羽想亲自去康城将眉儿兄长的骨骸接回故里。”
卫氏才刚歇息下来,听到这话,不由浑身战栗的说道:“玄羽此话当真?”
孟玄羽神色凝重:“夫人放心,玄羽答应的事必定言出必践。”
“那,玄羽,可否应允让妾身同去?妾身要亲自去康城将若安接回故土。”
孟玄羽忙道:“此去康城,两千里之遥,路途太远,路上极是辛苦,玄羽怕夫人受苦,不如,夫人在禹州静候,此事交给玄羽去办。”
“不,不,再难妾身也要去,就是死在路上,妾身也要同去。”卫氏眼中露出坚毅和果决的眼神,乞求地望向孟玄羽。
孟玄羽未置可否。
卫若眉连忙向孟玄羽行礼:“崇霄若真能助我娘办成此事,大恩大德,若眉永生不忘。”
孟玄羽却做了个让卫若眉意想不到的举动,只见他从身上掏出那枚已经有了自己体温的铜钱,在卫若眉眼前晃了一下。
这是刚才跟孟玄羽玩闹时卫若眉拿出来堵孟玄羽的嘴的一文铜钱,卫若眉说孟玄羽的恩情太多,还不完了,拿一文钱了断。
此事被孟玄羽拿出,是在提醒卫若眉:旧债未了,又欠新债,你欠我的情,已经还不清了。
卫若眉心中冷哼:还不清了,那就赖账了,一文钱便把你打发了。
卫若眉联想到刚才的情景,孟玄羽接过一文铜钱委屈巴拉的样子,差点就笑了出来。
天啊,正在说自己早逝的兄长这么悲伤的事情,要是自己突然笑了,卫氏可不是要气疯了。
自己女儿这是魔怔了吗?
这里卫氏哭得昏天黑地,泪洒江河,那里女儿与男人在眉来眼去,若是惹得卫氏急了,可不是要与卫若眉断绝母女关系了。
卫若眉想起来不由得后怕极了。
卫若眉觉得自己在母亲卫氏眼里是个温顺的乖乖女,如今已经完全被这个男人给带坏了。
这孟玄羽竟然如此可恶,这样的场景中,竟然还要搞怪逗笑自己,幸亏自己死死的忍住,不然被卫氏看到,实在无法想像。
卫若眉狠狠地瞪了一眼孟玄羽,这男人,实在是太可恶了。扔平陵江里喂王八都便宜了他。
孟玄羽扬了扬眉,算是对她瞪自己的反应。
一个对望,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地读懂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