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归途何在
猩红的倒计时数字，如同恶魔的眼瞳，烙印在李溯和艾小弦的视网膜上，更沉甸甸地压在心尖。它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每一个数字的跳动，都像是文明丧钟的一次预演。
“最终净化协议……”李溯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汇，喉咙干涩。仅仅是这个名字，就蕴含着将一切抹除、回归虚无的决绝。
“李溯……”艾小弦的声音微弱，她试图站起来，却一阵摇晃，差点软倒在地。刚才与“观测者”的意识对抗，几乎榨干了她全部的精神力，身体也因过度透支而不住颤抖。
李溯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一把扶住她。“别动，先缓一缓。”他让她靠坐在终焉之灯那微温的基座旁，自己则警惕地环顾四周。
源初之痕内，混沌的能量流似乎平息了一些，但那是因为更庞大的毁灭正在酝酿。三盏古灯——伊始、存在、终焉——构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区域，柔和而坚定的光芒驱散了部分诡异的不安定感，形成一个脆弱的庇护所。灯光交织，隐约构成一个不断变幻的、复杂的能量网络，似乎在呼吸，在与这个世界更深层的东西共鸣。
“灯……点亮了，”艾小弦喘息着说，目光投向那光芒网络，“但我感觉不到‘归途’在哪里。”
这就是当前最大的困境。他们完成了看似最终的任务，却找不到承诺的出口，而毁灭的倒计时毫不留情。
李溯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管理者曾伪造过“归途”信号引诱他们，这说明“归途”并非一个固定的坐标，更可能是一种……状态，或者一个需要特定条件才能触发的机制。
“三灯网络是关键，”李溯沉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灯光交织的图案，“它们稳定了这片区域，或许，‘归途’就隐藏在这个网络的某个节点上。”
他想起艾小弦与古灯之间独特的共鸣。“小弦，你能像之前沟通古灯那样，试着感知这个网络吗？看看它的能量流向哪里，哪里是核心？”
艾小弦闭上眼，努力集中残存的精神力。她的指尖轻轻触碰终焉之灯的灯壁，意识缓缓融入那片温暖的光流。这一次，她“看”到的不再是单一的古灯，而是一片浩瀚的、由金色光线构成的星图。三盏灯是其中最明亮的星辰，无数细密的光丝从它们身上延伸出去，连接着脚下的大地，连接着遥远的双月，甚至连接着那些早已逝去的、属于原生民的时光印记。
能量在网络中流转、汇聚，但有一个地方，光芒格外深邃，仿佛一个漩涡，所有的光流都在那里盘旋，却又不是终点，更像是一个……入口。
“那里……”艾小弦虚弱地指向能量网络中的一个点，那位置并非实体，而是悬浮于三盏灯构成的三角形中心上方约一人高的虚空。“所有的光，都在那里汇聚、旋转……感觉很奇异，既不排斥，也不吸引。”
李溯立刻抬头望去。肉眼看去，那里空无一物。但当他凝神细感，并能轻微调动体内残留的时间能量去共鸣时，似乎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空间涟漪。
“入口……或者说，一个锁孔。”李溯喃喃道，“我们需要钥匙。”
钥匙是什么？是艾小弦本身？是某种特定的时间频率？还是……
他的思绪被艾小弦的一声低呼打断。她摊开手心，那里是一些微光闪烁的粉末——源光之尘，月光小鹿最后的赠礼。此刻，这些尘粉正自发地散发出柔和的辉光，与三灯网络，尤其是与艾小弦所指的那个“漩涡”点产生了微弱的呼应。
“源光之尘……”李溯眼神一凝，“它是这个世界最本源生命力量的凝结，或许能作为信标，或者……启动‘归途’的媒介。”
就在这时，整个源初之痕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并非来自地底，而是来自更高、更遥远的层面，仿佛某种巨大的机制正在校准、锁定。
倒计时的数字冰冷地跳动着。
【00:04:59】
只剩下不到五分钟！
“没时间犹豫了！”李溯当机立断，“小弦，尝试用源光之尘，结合你的力量，去触碰那个点！”
艾小弦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是孤注一掷。她将所有的源光之尘捧起，集中起刚刚恢复的一丝时间亲和力，引导着尘粉的光芒，如同引导一条微小的光之溪流，缓缓流向那片虚无的“漩涡”。
源光之尘融入其中，像是水滴汇入海面，荡开一圈柔和的、银白色的涟漪。
刹那间，那片虚空发生了变化。一个模糊的、不断扭曲的光门轮廓开始显现！它很不稳定，边缘闪烁着危险的电弧，门内是一片深邃的、看不透的流光。
“出现了！”李溯心中一紧。
但这扇光门极其不稳定，时明时暗，仿佛随时会崩溃。而且，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排斥感，并非通往安宁之地。
“它……很不稳定，”艾小弦脸色苍白，“我感觉它需要巨大的能量才能稳定下来，或者……需要正确的‘指令’。”
指令？李溯猛地想起那个古老盟约的口令——“Kel‘Vor’thal—Anar’belore”。这是与这个世界根源力量缔结的契约，或许……
他正要尝试，一股远比之前“观测者”更庞大、更冰冷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降临！
“错误。星火。必须清除。”
归途管理者的声音直接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不带丝毫情感。他并未现身，但他的意志已经笼罩了这片区域，正在强行干扰那扇刚刚形成的光门，使其扭曲得更加剧烈。
“他来了！”艾小弦感到一阵窒息。
前有摇摇欲坠、不知通往何方的“归途”，后有即将发动最终净化的系统，侧面还有管理者的意志干扰。绝境，这是真正的绝境！
李溯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猛地从怀中取出那枚存储着“时间奇点发生器”蓝图和数据的金属片。艾博士留下的最终武器，原本是准备用来对抗“永恒之炉”本体的，现在，不得不用了！
但他需要的不是制造出完整的发生器——那需要时间和资源他都没有。他需要的是理解其核心原理，利用其“创造局部时间规则混乱”的特性，来制造一个……机会！
“小弦！”李溯低吼，声音因决绝而沙哑，“把我们的意志，我们所有的‘念’，连同源光之尘和古灯的力量，一起轰进那个门！管理者想关闭它，我们就强行撑开它！用‘众生意念’对抗它的规则！”
他同时将自身残存的能量不顾一切地注入紊流枪，枪身发出过载的嗡鸣，但他瞄准的不是管理者意志的方向，而是那片不稳定的光门！他要以紊流枪制造时间乱流，为艾小弦的力量创造缝隙！
艾小弦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她闭上眼，不再去恐惧那倒计时，不再去理会管理者的压迫，将全部心神沉入内心，连接脚下的大地，连接三盏古灯的亘古光芒，连接手中源光之尘蕴含的生命祈愿，更连接着她与李溯之间那份超越数据、超越规则的羁绊与守护之念。
这不是纯粹的能量，这是情感的洪流，是意志的风暴！
“我们——要——回——家！”
她猛地睁开眼，双眸中仿佛有星辰诞生又寂灭。一股无形却有质的磅礴力量，混合着璀璨的源光尘埃与三灯的网络辉光，化作一道炽白的洪流，冲向那扭曲的光门！
与此同时，李溯扣动扳机，紊流枪射出的不再是迟滞的能量束，而是一团极度不稳定的时间涡流，率先撞入光门！
管理者的意志发出一阵剧烈的波动，试图压制。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灵魂层面炸开。
光门在那一瞬间被强行稳定、撑大！门内的流光不再混乱，隐约显现出一条由光芒构成的通道景象！
成功了？
李溯来不及欣喜，因为他看到艾小弦在发出那一击后，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彻底陷入昏迷。而那股庞大的管理者意志，虽然在刚才的冲击下暂时被逼退，却更加愤怒地凝聚起来，带着彻底碾碎一切的决意。
更可怕的是，视网膜上的倒计时，跳到了最终的数字。
【00:00:01】
【最终净化协议，启动。】
整个异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溯想也不想，一把抱起昏迷的艾小弦，用尽全身力气，纵身跃向那扇稳定却不知通往何方、可能是希望更可能是毁灭的——
光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