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财的命令下达得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修饰,也没有激昂的情绪,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日常小事。但听在“山魈”耳中,却字字千钧,透着冰碴子的寒意。
“目标,‘富贵人间’赌场,刀疤。”
“动静闹大点,我要他一条腿,还有他那场子,今晚别想安宁。”
电话那头,“山魈”的回应更是简洁到了极致,只有两个沉甸甸的字:
“明白。”
通讯切断。张大财将手机随手丢在桌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指挥部里只剩下豆小芳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和老周略显粗重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夜色渐深,黑云岭镇西,“富贵人间”地下赌场却正是最喧嚣的时刻。
劣质香烟和汗液混合的浑浊空气几乎凝成实质,鼎沸的人声、骰子撞击盅壁的脆响、牌九摔在桌面的闷响、以及赌徒们赢了钱的狂笑和输了钱的咒骂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扭曲的浮世绘。
刀疤就坐在一张赌大小的桌子前,赤红着眼珠子,死死盯着荷官手中上下翻飞的骰盅。他面前原本堆砌如小山的筹码,此刻已缩水了大半。那道从眼角延伸到太阳穴的蜈蚣状疤痕,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随着他面部肌肉的抽搐而扭动,更显狰狞。
“开!开!开!”他拍着桌子,嘶哑地吼叫着,唾沫星子横飞。今天手风不顺,从傍晚输到现在,熊爷刚给他的一笔“辛苦费”眼看就要见底,这让他心头火起,烦躁不堪。
“四五六,十五点大!”荷官面无表情地揭开骰盅。
“操!”刀疤看着自己押在“小”区的最后几个筹码被无情扫走,狠狠一拳砸在赌桌上,震得筹码跳动。他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周围,像一头输急了眼寻找猎物的饿狼。他下意识摸了摸后腰,那里别着他惯用的、磨尖了的三角锉,这能给他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就在他准备起身,想去“借”点高利贷翻本的时候——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开!
赌场那两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实木大门,竟如同纸糊的一般,猛地向内爆裂开来!木屑纷飞,金属合页发出刺耳的扭曲声,整扇门板轰然倒塌,砸起满地烟尘!
巨大的声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整个赌场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愕然、惊恐地望向门口。
烟尘稍散,只见门口矗立着七八道如同铁塔般的身影。
清一色的黑色作战服,脸上涂着深色油彩,只露出一双双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野兽般冷光的眼睛。他们手中没有持枪(在国内环境下有所顾忌),但每人手里都拎着儿臂粗的实心钢管或者是特制的加强版棒球棍,那沉甸甸的感觉,丝毫不让人怀疑其破坏力。
为首一人,身材最为魁梧,肩宽背厚,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带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正是“山魈”。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瞬间就穿透混乱的人群,牢牢锁定了刚从赌桌旁站起身,一脸惊疑不定的刀疤。
“清场!”“山魈”低吼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铁交鸣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抱头,蹲下!碍事者,后果自负!”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大的混乱!
“啊——!”
“快跑!”
赌徒们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尖叫着、哭喊着,像炸了窝的马蜂,有的直接钻到桌子底下,有的想往后门挤,还有的想趁乱抓几把筹码。
刀疤心脏狂跳,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不是傻子,这阵仗,这目标明确的锁定,绝对是冲他来的!他几乎瞬间就想到了昨晚矿井下的那件事,想到了张大财那张冷峭的脸!
“妈的!”他咒骂一声,反应极快,伸手就往后腰摸去,想要抽出那把三角锉负隅顽抗。他刀疤在黑云岭横行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一股子亡命徒的狠劲!
然而,他快,“山魈”更快!
几乎在刀疤眼神闪烁、肩膀微动的刹那,“山魈”就动了!他脚下猛地一蹬,身体如同出膛的炮弹,又像一头扑食的猎豹,速度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他灵活地避开慌乱的人群,掠过几张赌桌,在刀疤刚刚将三角锉抽出半截的瞬间,已然欺近身前!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花哨的动作。
“山魈”腰身发力,一记凌厉无比、势大力沉的低扫腿,如同钢鞭般,带着破风声,精准无比地狠狠踢在刀疤作为支撑腿的右腿小腿外侧!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清晰地传遍了骤然安静下来的赌场!
“嗷呜——!!!”刀疤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的神经。他感觉自己的小腿像是被飞驰的卡车撞中,骨头断裂的触感清晰可辨!他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如同被砍倒的木桩,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手里的三角锉也“当啷”一声掉落在远处。
他抱着以诡异角度弯曲的右腿,在地上疯狂地打滚、抽搐,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瞬间涌出,浸透了衣服,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再无半点之前的凶狠。
“山魈”看都没看在地上哀嚎打滚的刀疤,仿佛只是踩碎了一块碍事的瓦砾。他对着手下打了个简洁的手势。
行动开始!
几名队员如同虎入羊群,分工明确,效率高得吓人。手中沉重的钢管和棒球棍毫不留情地挥向赌场内的一切!
“哐当!哗啦——!”
昂贵的赌桌被直接掀翻,木屑纷飞;
老虎机被铁棍砸中,屏幕爆裂,零件四溅,爆出虚假的彩带和硬币;
码放整齐的筹码盒子被踢飞,五颜六色的塑料圆片如同天女散花,洒落得到处都是;
存放现金的抽屉被暴力撬开,钞票被随意抛洒……
更有队员掏出小瓶装的汽油,泼洒在赌桌、窗帘等易燃物上,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轰!”火苗迅速窜起,浓烟开始弥漫。
整个“富贵人间”在短短几分钟内,就从销金窟变成了一片狼藉不堪、火光闪烁的废墟!赌徒们抱着头蹲在角落,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撤!”“山魈”确认效果达到,再次低喝。
一行人如来时一般迅捷,如同暗夜中的鬼魅,迅速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只留下满地狼藉、惊恐的人群、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及抱着断腿,在碎玻璃和钞票中间痛苦呻吟、眼神充满恐惧、怨毒和绝望的刀疤。
矿区指挥部,豆小芳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富贵人间”附近一个隐蔽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画面。虽然看不清内部细节,但那冲天的火光和隐约传来的混乱声响,已经说明了一切。
老周接到一个电话,听着对面的汇报,脸上露出兴奋和解气的神色,他捂住话筒,对依旧闭目养神的张大财激动地说:“张总!成了!刀疤右腿胫腓骨粉碎性骨折,就算接好也是个跛子!‘富贵人间’被砸烂烧了,损失惨重!”
张大财缓缓睁开眼睛,里面没有丝毫波澜。他伸手,将桌上烟灰缸里那支早已熄灭的烟头,用两根手指捻起,彻底碾碎在烟灰缸中,仿佛碾死一只蚂蚁。
他拿起手机,找到那个几乎从未主动拨打过的,属于熊爷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语气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熊爷,管好你的狗。这次是腿,下次,不定是什么了。这,只是利息。”
点击,发送。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黑云岭镇方向那隐约映红夜空的火光,眼神冰冷如铁。
熊爷,这盘棋,我才刚落子。
咱们,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