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光未亮，床头柜上的手机执着地震动起来，嗡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张大财一夜未眠，处理完彼岸国际的反锁事情，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他就给豆小芳打电话后在县城开了一家酒店睡下了。没有想到一直睡不着觉。看了几集垃圾电视剧后，太阳穴还在突突直跳。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楚楚”，心头那根紧绷的弦莫名松了一丝。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喂”一声，听筒里就传来丁楚楚带着浓重鼻音和委屈的嗓音，像浸透了巴东晨露的糯纱，软软地缠了上来。
“大财……”她轻轻唤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化不开的思念，“一夜没有睡着，一直想你，想你。我做梦了，梦里你都不要我了，在黑云岭被哪个狐狸精勾走了魂……我怎么追都追不上，你摸摸，心口现在还在怦怦跳……”
背景音里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似乎是她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张大财揉了揉眉心，一夜的惊心动魄被她这直白又稚气的倾诉冲淡了不少。他靠进椅背，声音因熬夜而有些低哑，却刻意放柔了：“黑云岭只有石头和一群大老爷们，哪来的狐狸精？勾我的魂？除了你这个小妖精，还有谁有这本事？”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嘛？”丁楚楚不依不饶，声音带着点撒娇的哭腔，“巴东最近老是下雨，湿漉漉的，烦死了。我一个人吃饭都不香，逛街也没意思。昨天看到一件衬衫，觉得你穿上肯定好看，拍了照片想发给你，又怕你在忙……大财，我真想你了，很想很想。”
她的话语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张大财疲惫的神经。与瑟琳娜那种带着目的性和侵略性的诱惑不同，丁楚楚的思念纯粹而热烈，带着烟火气的生活细节，让他恍惚间从黑云岭的刀光剑影里，暂时抽离回那个灯火可亲的巴东省城。
“这边的事情……快了，处理完就回来。”张大财看着窗外开始泛起的鱼肚白，语气肯定，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等我回来，陪你吃遍巴东，把那件衬衫买下来，我穿给你看。”
“真的？那你说话算话！”丁楚楚的声音瞬间亮了起来，像是云破月来，“你不准骗我！不然……不然我就飞去黑云岭找你！还有，你少抽点烟，我隔着电话都好像闻到味儿了……”
又细细碎碎地叮嘱了好几分钟，从按时吃饭到注意安全，直到张大财这边天色渐亮，隐约听到矿上早班的动静，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被窝里还残留着电话那头楚楚的娇嗔与牵挂。张大财深吸了一口气，一夜的疲惫和紧绷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黑云岭是战场，这场仗，他必须赢，而且要赢得漂亮。
“张总，不好了！”
财务主管刘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张大财黑云县城的办公室，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熊爷那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他们在我们富矿脉的边界线上，也开始打钻了！看方向，是直奔着我们的主矿脉来的！”
办公桌后，张大财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他手中的铅笔“咔吧”一声被捏成两段。
“消息准确？”
“千真万确！我们的勘探队亲眼所见，他们的设备已经到位，开钻了！”
办公室里瞬间弥漫开一股压抑的气氛。站在一旁的豆小芳和地质工程师老周脸色也都变得极其难看。
富矿脉的发现是他们翻盘的唯一希望，前期投入的巨大资金和顶着熊爷压力的坚持，都指望着这条矿脉来回血并打开局面。如果被熊爷抢先或者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内部有鬼。”张大财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尘土飞扬的矿区，“而且，这个鬼，级别不低，能接触到核心勘探数据。”
老周急道：“张总，参与核心数据分析的，除了我，就只有您、豆助理，还有王副总了……”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副总王强，是张大财高薪从国企挖来的管理人才，负责日常生产和部分对外协调，有权查看所有技术报告。
豆小芳立刻反驳：“不可能是王副总！他一直是兢兢业业的，而且很多次对抗熊爷的小动作，他都冲在前面。”
张大财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刘明，我们账上还有多少能动用的流动资金？”
刘明愣了一下，迅速报出一个数字：“扣除后续必须支付的设备尾款和下个月工资，大概还有八千万左右。”
“八千万……”张大财沉吟片刻，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够！远远不够！熊爷这是要跟我们拼到底了！我们必须有更多的资金来打这场硬仗！”
他大手一挥，命令道：“刘明，你立刻准备一下，将这八千万，连同我之前个人账户里准备应急的两千万，一共一个亿，全部转到我在深城的投资公司账户上去！动作要快，但要隐秘！”
“一个亿？全部转走？”刘明惊呆了，“张总，那矿上这边……工资、货款、日常开销怎么办？下星期可就要发工资了！”
“顾不上那么多了！”张大财语气烦躁，“富矿脉要是丢了，矿场都得完蛋！必须先集中资金，在资本市场短期运作一下，快速撬动一笔更大的资金回来救急！快去！”
“是…是！”刘明不敢再多问，擦着汗匆匆离去。
豆小芳急切地上前：“大财哥，这太冒险了！资金一旦抽走，矿场瞬间就会停摆！而且资本市场瞬息万变，万一……”
“没有万一！”张大财打断她，眼神却不易察觉地对她眨了眨，“这是唯一的办法！老周，你继续带人监测熊爷那边的动向，随时汇报！小芳，你去安抚一下员工情绪，就说资金暂时周转，工资可能会延迟几天发放，让大家克服一下。”
豆小芳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
命令迅速下达。
一个亿的资金被分批转走，尽管要求“隐秘”，但“矿场资金链断裂，张大财准备跑路”的消息，还是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矿场和黑云岭。
当天下午，就有供应商闻讯赶来，堵在财务室门口要求结算货款。
工人们也开始窃窃私语，人心惶惶。几个管理层人员面色凝重，频繁进出张大财的办公室，得到的都是“资金很快到位，坚持住”的空头支票。
整个矿场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恐慌气氛中。
副总王强的办公室内。
他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乱糟糟的景象，眉头紧锁。他掏出手机，犹豫了片刻，走到里间，关上门，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情况有变。张大财抽走了一个亿的资金，看样子是想在资本市场搏一把，或者……他真的可能准备放弃矿场了。”
电话那头，传来熊爷粗哑的声音（熊爷）：“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财务是我的人亲口说的，现在矿场已经快停摆了，供应商和工人都闹起来了！”
“哈哈哈！好！他终于撑不住了！”熊爷狂笑，“妈的，跟老子斗？耗也耗死他！你继续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汇报！特别是如果他真的要走，老子让他走不出黑云岭！”
“明白。”
王强挂断电话，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恢复成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开门走了出去。
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却不知道，他办公室天花板角落，一个伪装成烟雾报警器的微型摄像头，将他刚才的一切言行，都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监控另一端，张大财、豆小芳和刘明正冷冷地看着屏幕。
豆小芳气得浑身发抖：“真的是他！王强！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刘明也是满脸后怕：“张总，您真是神机妙算……”
张大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寒光凛冽。
“一个亿，只是幌子。资金根本没有离开银行体系，只是做了一个跨行转账的流水，手续费都没花多少。”张大财淡淡地说，“不这样，怎么能让这只老狐狸自己把尾巴露出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张大财自编自导的一出戏！
从刘明惊慌失措地汇报开始，就是计划的第一步。故意在办公室谈论核心人员，引导怀疑目标。然后，利用王强作为副总，必然关心资金状况的心理，抛出“转移资金”的诱饵。
一个亿的“转移”，制造矿场即将崩溃的假象，逼得内鬼不得不第一时间向主子汇报这个“重大利好”，同时也能试探出内鬼在财务系统是否有同伙（刘明是张大财绝对的心腹，配合演戏）。
而王强办公室的监控，是豆小芳前几天借口“检修电路”，安排信得过的技术人员秘密安装的。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击！
“通知下去，”张大财命令道，“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全体管理层紧急会议，商讨应对当前‘危机’的方案。让王副总务必参加。”
“是！”
次日，上午九点。会议室。
气氛凝重。所有管理层人员都到齐了，王强坐在张大财左手边第一个位置，面色沉重，还在那里“分析”着当前严峻的形势，暗示资金问题可能导致项目夭折。
张大财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等到王强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王副总分析得很‘透彻’嘛。看来，你对矿场的困境，是感同身受啊。”
王强心里咯噔一下，强笑道：“张总，我也是为了公司着想……”
“为了公司？”张大财笑了，是那种冰冷彻骨的笑，“你是为了你的新主子熊爷吧？”
会议室一片哗然！
王强脸色骤变，猛地站起来：“张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以怀疑我的能力，但不能侮辱我的人格！我为矿场兢兢业业……”
“兢兢业业地给熊爷传递消息？兢兢业业地想搞垮我们？”张大财打断他，猛地一拍桌子，“把我们富矿脉的坐标和数据，泄露给熊爷的，是不是你？！”
“你血口喷人！有证据吗？”王强梗着脖子，企图狡辩。
“要证据？”张大财对豆小芳使了个眼色。
豆小芳立刻将一台笔记本电脑转向众人，点开了播放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