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区块的施工进度，在老周的指导和充足的资金保障下，快得惊人。短短几天，临时道路已经初见雏形，核心区域的平整工作也接近尾声，钻探平台更是日夜不停地向地下深处探索，岩芯样本不断被取出，老周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
然而，就在一切看似顺利的时候，“合法”的麻烦，如期而至。
这天上午，阳光正好，三辆喷着“环保执法”字样的白色皮卡车，卷着尘土，气势汹汹地开进了施工区域。车门打开，下来七八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面色严肃的中年人，手里拿着文件夹，眼神挑剔地扫视着施工现场。
“谁是负责人？”金丝眼镜语气倨傲。
施工队长赶紧跑过来，陪着笑脸：“领导，我是现场施工队长，您这是……”
“我们是县环保局执法大队的，接到群众举报，你们这里存在严重的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问题！”金丝眼镜亮了一下证件，不容分说地打断，“现在依法进行检查！”
他身后那些工作人员立刻分散开来，有的去检查机械设备排放，有的去查看油料存放点，有的甚至直接走向河边，取样检测水质。
施工队长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来者不善。他一边让人赶紧去通知张大财和豆小芳，一边试图解释：“领导，我们这是环境治理项目，所有手续都是齐全的，也非常注意环保……”
“手续齐全不代表操作规范！”金丝眼镜冷哼一声，指着刚刚平整过、还裸露着黄土的地面，“看看！这么大的扬尘！防护措施呢？覆盖网呢？还有那边，机械设备距离河道不足五十米，这是严重违规！立刻停工！接受调查！”
“停工？”施工队长脸色一变，“领导，这……我们工期很紧啊！”
“紧？紧就能违法吗？”金丝眼镜扶了扶眼镜，义正辞严，“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们，因涉嫌违反《环境保护法》多项规定，责令立即停止一切施工活动，等候处理！这是停工通知书，签字！”
他唰地一下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文件，递到施工队长面前。
施工队长看着那张盖着红印的纸，手都有些发抖。这要是停了工，损失可就大了！
就在这时，张大财和豆小芳赶到了。
“怎么回事？”张大财扫了一眼现场，目光落在金丝眼镜身上，语气平静。
金丝眼镜显然认得张大财，眼神闪烁了一下，但态度依旧强硬，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强调：“张老板，我们是依法办事，请你配合。”
张大财没接那张停工通知书，反而看向豆小芳。
豆小芳上前一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王队长，是吧？我记得上周，我们公司才向贵局提交了完整的环境影响评价报告和施工期环保方案，并且得到了批复。关于扬尘问题，我们的洒水车正在进行维护，十分钟后就能到位进行作业。至于设备与河道的距离，我们的施工边界严格按照红线划定，所有重型设备停放位置都经过了测算，符合安全距离要求。这是我们的规划图和测算数据。”
她一边说，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里调出相应的电子文件，清晰明了。
金丝眼镜王队长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对方准备如此充分，反应如此迅速。他皱了皱眉，强自镇定：“口头解释没用！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事实！扬尘严重，设备违规停放！必须停工！”
“王队长，”张大财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力，“执法检查，我们欢迎。但也请依法依规，而不是凭‘群众举报’和主观判断。我们的洒水车马上就到，设备位置也有据可查。如果仅凭这些就强行要求我们停工，造成的损失，恐怕需要贵局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并且承担相应的责任。”
王队长脸色微变，他接到的指示是来找麻烦，最好能逼停对方，但没想到对方如此硬气，而且句句在理。真要闹到承担赔偿责任那一步，他一个小小的队长可兜不住。
就在他骑虎难下之时，又一阵汽车引擎声传来。
两辆印着“安全生产监督”字样的车辆也开了进来。
车上下来五六个人，带队的是一个黑脸膛的汉子，嗓门很大：“我们是县安监局的！接到举报，你们这里安全生产存在重大隐患！立刻停止作业，接受检查！”
环保局的人还没打发走，安监局的又来了！
施工队长和工人们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这明显是串通好了，轮番上阵来找茬的！
黑脸汉子根本不理会现场情况，直接指着高高的钻探平台和临时架设的电线：“看看！这平台稳固吗？有日常检查记录吗？这电线架设符合规范吗？有没有乱拉乱接？还有，工人安全帽都戴规范了吗？应急救援预案呢？拿出来看看！”
他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根本不给人解释的机会，大手一挥：“问题太多！太严重！立刻停工！整改完毕经过我们验收合格后才能复工！”
环保局的王队长见状，也立刻有了底气，跟着附和：“对！必须停工！安全隐患这么大，还谈什么生产！”
两拨人一唱一和，俨然要将张大财的矿场直接按死在萌芽状态。
现场气氛瞬间紧张到极点。
豆小芳看向张大财，眼神询问。
张大财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环保和安监的这些人，然后对豆小芳点了点头。
豆小芳会意，立刻拿起电话，走到一边，低声快速地说着什么。
王队长和黑脸汉子见张大财不说话，以为他怂了，气势更盛。
“还愣着干什么？签字！停工！”黑脸汉子把一份安监局的停工通知书也拍了过来。
就在这时，豆小芳走了回来，将手机递向王队长和黑脸汉子，语气平静无波：“二位领导，我们集团法务总监，想跟你们沟通一下。”
法务总监？
王队长和黑脸汉子都是一愣，下意识地接过手机。
只听手机里传出一个冷静而威严的女声：“王队长，李队长，你们好。我是金诚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同时也是张总集团的首席法务顾问。关于贵局今日对我司黑云岭项目进行的联合检查，我方有几个法律问题需要向二位核实，并已同步录制通话内容作为证据。首先，根据《行政处罚法》规定，行政机关在调查或进行检查时，必须……其次，关于停工整改的强制措施，适用条件极为严格，需要满足……如果贵局无法当场出示充分证据证明我司项目存在必须立即停工的紧迫且重大的风险，那么该停工决定涉嫌程序违法与滥用职权。我方已保留今日所有执法过程的影像资料，并将视情况向贵局上级主管部门、纪检监察部门提起申诉，并保留申请国家赔偿的权利……”
手机里的女声语速平稳，引用的法律条文精准无比，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王队长和黑脸汉子的心上。
两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头开始冒汗。
他们只是奉命来找麻烦，哪里想过会直接对上顶尖的法务团队，而且对方一上来就扣上了“程序违法”、“滥用职权”、“国家赔偿”这么大帽子！
这要是真被捅上去，他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综上所述，请二位慎重考虑贵局下一步的执法行为。我的通话完毕。”手机里的女声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豆小芳收回手机，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面前两位脸色煞白的“领导”。
现场一片寂静。
环保和安监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提“停工”两个字。
王队长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软了下来：“那个……张老板，看来……看来可能有些误会。我们也是接到举报，例行公事……既然你们有准备，那……那我们再仔细核查一下。”
黑脸汉子也赶紧附和：“对对对，核查，仔细核查！安全无小事嘛，我们也是为你们好……”
两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刚才的咄咄逼人，变得小心翼翼，甚至带着点讨好。
张大财这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依法配合检查，是我们的义务。但也请各位，依法执法。”
他目光扫过两人，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王队长和黑脸汉子连连点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接下来的检查，变得“规范”而“温和”了许多。环保局的人象征性地指出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要求“注意整改”。安监局的人也只是看了看安全记录，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
不到半小时，两拨人便灰溜溜地上车离开了，连之前甩出来的那份停工通知书，都悄悄收了回去。
看着远去的车队，施工队的工人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看向张大财和豆小芳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财哥，还是你厉害！”施工队长激动地说。
张大财却摇了摇头，脸上并无喜色：“这只是开始。熊金彪能动用官方力量，说明他的根比我们想的要深。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容易打发了。”
他看向豆小芳：“把我们掌握的，关于熊金彪矿场严重污染和安全隐患的证据，整理一下。另外，联系省里的媒体朋友，准备一下。既然他们想玩‘合法’的，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
豆小芳眼神一亮：“明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大财望向熊金彪矿场的方向，眼神冰冷。
“合法”的麻烦？那就用更“合法”、更凌厉的手段，反击回去！他要让熊金彪知道，有些游戏规则，不是他一个人能制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