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袋里的黑晶又动了一下。
我手指一紧,立刻将它塞进丹炉底部的隔层,三层符纸早已备好,铁匣封死前,我往里面加了一道静气符。炉心残火还剩一丝微红,刚好能压制波动,又不至于引燃符纸。苏瑶站在我身后,没多问,迅速从药柜取出几块镇灵石,在石台四周摆成三角阵型。
“稳住了。”她轻声说。
我点头,掌心仍贴着铁匣,确认里面没有再传出节奏性的震颤。刚才那一瞬的跳动,太像生命征兆,不像能量回流。正要收回手,石门猛地一震。
三道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岩道上不急不缓,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压迫感。
苏瑶脸色微变,下意识退了半步。我抬手拦在她身前,目光盯住石门缝隙。门轴转动的声音很轻,可来人根本没敲门,直接推开了。
为首的是个老者,深灰长袍绣金边,袖口纹着萧家宗脉特有的云雷纹。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丹房,最后落在我身上,眼神像冰水浇下来。
“你还知道藏。”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压人,“萧家弃子,竟敢私自炼丹,还与外姓女子同居一室,败坏门风。”
我认得他。萧家长老萧承业,当年当众斥我“不配列祖列宗”的人。他身后跟着两名执事,腰佩宗门令,显然是有备而来。
“炼丹是为战备。”我挡在苏瑶前面,语气平静,“据点归属萧家外围体系,流程合规。”
“合规?”他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卷红印文书,展开时“啪”地一声拍在石台上,“你未得宗门许可,擅自与苏家女缔结婚约,今日我代表家主,正式解除此婚配关系,即刻生效。”
苏瑶猛然抬头,嘴唇微颤,却没有退。
我盯着那文书,忽然笑了:“我从未提亲,何来婚约?更谈不上解除。”
“同居一室,共用丹炉,外人看来已是夫妻。”萧承业目光扫向苏瑶,“你,现在就跟我走。萧家不会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玷污血脉正统。”
两名执事上前半步,手已按在刀柄上。
苏瑶忽然从我身后走出,站到石台前,直视萧承业:“我苏瑶,此生非萧羽不嫁。你们带不走我。”
声音清亮,没有一丝颤抖。
萧承业眉头一皱,冷声道:“放肆!一个外姓孤女,也敢在萧家长老面前如此说话?来人,把她押走!”
两名执事同时出手,一左一右逼近。
苏瑶退后半步,手中铜镜瞬间翻转,镜面朝上。她指尖在镜缘一抹,一道血痕浮现,随即渗入镜背。镜面骤然亮起,一圈环形纹路自中心扩散,金光流转,纹路交错成星阵模样,隐隐发出低鸣。
萧承业瞳孔一缩,猛地后退一步。
“这……这是……”他声音变了,“苏家祖纹?你……你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盯着铜镜,脸色由冷转惊,又由惊转惧,手中文书微微发抖。那两名执事也停在原地,不敢再动。
我立刻察觉不对。万道神瞳悄然开启,视野中,铜镜与苏瑶之间的灵气连接变得清晰——一道极细的金色脉络,从她心口延伸至镜心,像是血脉与器物在共鸣。而那祖纹的光晕,并非单纯灵力激发,更像是某种沉睡之物被唤醒。
我缓缓上前,站到苏瑶身边,手按剑柄。
“现在。”我盯着萧承业,“谁敢动她?”
他没说话,眼神在苏瑶和铜镜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确认什么。片刻后,他缓缓合上文书,却没有收回。
“你……”他终于开口,声音低了几分,“你母亲,是不是姓柳?”
苏瑶一怔,下意识摇头:“我不知道……我从小在边城长大,没见过母亲……”
“不可能。”萧承业喃喃,“这祖纹,只有苏家嫡系血脉才能激活。而且……必须是柳氏一脉的后人。”
我心头一震。
苏家?柳氏?
苏瑶也愣住了,她低头看向铜镜,手指轻轻抚过那圈金纹。镜面的光并未消散,反而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像是在回应她的情绪。
“你到底知道什么?”我盯着萧承业,“她母亲是谁?你为什么认得这纹?”
萧承业沉默片刻,眼神复杂地看了苏瑶一眼,又转向我:“二十年前,苏家一夜覆灭,族谱焚尽,祖器失踪。所有人都以为苏家血脉断了。可这祖纹……不会认错。”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若她真是柳氏之后,那她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跟你在一起。”
“什么意思?”我冷声问。
“意思是。”他抬起眼,目光如刀,“她的身份,比你想象的危险得多。萧家若护不住她,只会引来灭门之祸。”
“所以你们不是来退婚。”我冷笑,“是来灭口的。”
“我们是来带她走。”萧承业语气重新冷硬,“苏家遗孤,理应由宗门监管。她留在你身边,只会害你。”
“我不会走。”苏瑶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坚定无比,“我哪儿都不去。我只知道,我跟萧羽在一起,才最安全。”
萧承业皱眉:“你太天真。你以为这铜镜为何认你?它不是护身符,是催命符。一旦暴露,四方势力都会来抢。你活不过三天。”
“那就让他们来。”我手握剑柄,往前一步,“我还没死,谁也别想把她带走。”
丹房内气氛凝固。金光与炉火余烬交织,铜镜的低鸣持续不断,像是某种古老的警告。
萧承业盯着我,又看看苏瑶,终于缓缓后退一步。
“你们……根本不明白。”他低声说,“苏家不是被灭门的。是他们自己……封了门。”
苏瑶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二十年前,苏家闭门三日,对外宣称族内大祭。第四天,大门洞开,满门皆死,唯有祖器不见。”他目光落在铜镜上,“可据传,祖器认主,永不离血脉。它若失踪,只有一种可能——主人还活着。”
他顿了顿,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而你……就是那个主人。”
苏瑶手指一抖,铜镜的光纹忽然扩张一圈,金光扫过石壁,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像是个女子的轮廓,站在镜中深处,一瞬即逝。
我立刻抬头,却发现那影子只存在了刹那,连万道神瞳都没能捕捉全貌。
“那是什么?”苏瑶声音微颤。
没人回答。
萧承业脸色惨白,像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后退两步,几乎撞上石门。
“不可能……她不该……还能显形……”
“谁?”我厉声问,“镜子里是谁?”
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苏瑶死死盯着铜镜,手指紧紧攥着镜框,指节发白。镜面的光渐渐收敛,可那股低鸣仍未停止,反而越来越清晰,像是从地底传来,又像是从她体内响起。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别看太久。”
她点头,却没移开视线。
“这镜子……”她喃喃,“它一直在等我。”
萧承业忽然抬头,眼神复杂:“苏家祖纹现世,意味着封印松动。若让外人察觉,血雨就要来了。”
“血雨?”我皱眉。
他没解释,只是死死盯着那铜镜,仿佛它随时会炸开。
“你们现在放她走,还来得及。”他声音沙哑,“否则……谁都救不了她。”
“救她?”我冷笑,“你们刚才不是要押走她吗?现在又说救?”
“我们是萧家人。”他冷冷道,“有些事,你不懂。但有一点——她若留在你身边,你会死。”
“那也比让她孤身一人强。”我挡在苏瑶身前,“她不去你们那儿,也不离开我。谁来都不行。”
萧承业沉默良久,终于缓缓收起文书,转身走向石门。
“你们会后悔的。”他站在门口,背对着我们,“当她真正醒来那天,你就会明白,自己护不住她。”
门关上,脚步声远去。
丹房内只剩铜镜的微光与炉火余烬。
苏瑶终于低头,看向手中的镜子。镜面平静如水,可那圈金纹仍在缓缓流转,像是没有尽头的循环。
她轻声问:“你说,我母亲……真的还活着吗?”
我没回答。
因为就在那一刻,铜镜的纹路忽然动了——原本环形的星阵,开始逆向旋转,一圈,两圈,第三圈时,镜心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古字,一闪即逝。
我看清了。
那是一个名字。
柳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