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旁,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第二次集中讨论开始,没有任何寒暄,直接进入了风暴眼。
姜皓率先发言,他的声音如同经过降噪处理般清晰冷静,没有任何冗余情感,直接投射出关键证据的影像:“展示柜遭受了技术性侵入。锁定机制被一种特定频率的高频共振器精准干扰,并非覆盖性噪音,而是针对性地在系统自检协议第3.7秒的瞬时窗口,制造了恰好足以掩盖锁舌回缩声的17.3度相位偏移谐波。”他调出复杂的声波频谱图和数据流,“该操作需要满足三个必要条件:一、对安保系统底层自检时序有纳米级精度的了解;二、能提前在极近位置布置微型共振装置;三、拥有实时或预判性触发能力。”
他的目光如同激光扫描仪,缓缓掠过众人:“满足条件一,嫌疑人范围包括:我本人、邱泽队长、楚然审计员,以及任何能接触到核心协议文档或拥有系统日志实时监控权限的人。条件二,意味着嫌疑人必须在案发前有机会长时间接近展示区而不引人怀疑,或拥有内部接应。条件三,则指向技术执行者本身,或一个精准的定时触发器。”
他没有指控任何人,只是冰冷地陈述着逻辑链,但每一个字都像手术刀一样剖开可能性,将嫌疑范围精确地缩小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圈子。
邱泽的脸色在白炽灯下显得有些发青:“姜顾问,协议细节我确实知道,但那种精密的玩意儿我听都没听过!更别说搞什么相位偏移!我的权限也只能看实时日志,没法预测那零点几秒的窗口!”他的辩解有一种技术差距带来的无力感。
楚然冷哼一声,接过话头,她的攻击性直接而锋利:“实时监控权限?邱队长,你的副手昨晚恰好因病请假,监控室只有你一人。而据入口记录,楚痕和赵锐先生曾在案发前两小时以‘熟悉环境’为由进入过后台区域,那里有一条备用线路可以物理接入内部网络。”她的矛头瞬间分叉,同时指向了邱泽和两位沉默的家族代表。
楚痕终于抬起眼皮,目光冷硬如铁:“我们的行为已提前报备。熟悉家族产业潜在风险,是我们的职责。我们并未接触任何核心设备。”赵锐在一旁重重哼了一声,眼神不善地盯着楚然。
苏晚在此刻优雅地切入,她的声音不高:“技术手段需要动机和机会来配合。”她展示了那个装着灰色纤维的证物袋和微型试剂管的分析结果(节目组提供了快速分析道具),“高级美利奴羊毛纤维,深度3.2厘米,表面残留物经检测为二甲基硅油(常用于精密仪器润滑)和极微量的氟化氢蚀刻液残留——后者常用于清洁精密光学部件或…某些特殊合金表面。”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聚焦在吴钧身上:“吴先生,您昨晚的着装与纤维材质吻合。而二甲基硅油和氟化氢,恰好是古董钟表收藏家和精密仪器爱好者常备的工具用品。据我所知,您名下就有一家投资于高精度光学仪器的公司。您如何解释,这些与宴会氛围格格不入的工业残留物,会出现在那个特定的、可以观察到展示柜却又处于灯光盲区的座位上?并且,据门禁记录,您是下午最早抵达庄园的宾客之一,有充足的时间‘熟悉环境’。”
她的指控层层递进,将物证、人物背景、行为时间线完美编织在一起,压迫感十足。
吴钧脸上的笑容依旧无可挑剔,他甚至轻轻整理了一下袖口,从容不迫:“苏调查员的观察力和联想力令人钦佩。但巧合并非证据。我的确较早到达,与主人品茗聊天。至于残留物,或许是我在自家实验室不小心沾染,又无意间蹭到了椅子上?一根纤维,几点微尘,要构成指控,似乎…略显单薄?”他四两拨千斤,轻易化解了看似致命的攻击,反而凸显了苏晚证据的间接性。“更何况,”他话锋一转,看向林薇,“比起这些,林总监刚才提到的异常资金流和那个神秘的临时账号,似乎更值得深究?”
林丹一直紧张地听着,听到话题引向自己,立刻炸毛:“吴钧你少岔开话题!林薇!你说清楚!那钱是老子倒卖情报赚的!跟这破石头没关系!什么狗屁临时账号,我根本不懂!”
林薇推了推眼镜,屏幕光反射出一片冰冷:“资金流向与盗窃案的关联概率为68.4%,并非直接证据。但‘temp_Service_04’账号的入侵行为是事实。该账号不仅修改了监控参数,还试图删除一段位于走廊隐藏摄像头(编号hcam-07)的记录,删除操作失败,但触发了警报被记录。该摄像头的位置,”她顿了顿,调出庄园地图,“正好能拍到偏厅那个装饰花瓶附近的区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林丹!他之前就在花瓶那里鬼鬼祟祟!
林丹的脸瞬间煞白:“我…我不知道什么摄像头!”
沈晨忽然轻声吟诵般开口:“…花瓶的沉默,见证了多少无声的交易?表面的浮华,如何掩盖根部的腐朽?”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飘向那个花瓶方向。
姜皓立刻捕捉到关键点,追问林薇:“删除操作发生的确切时间?”
“案发后6分17秒。”林薇迅速回答。
“足够真正的操作者完成撤离并返回人群的时间。”姜皓冷静分析,“入侵者试图删除可能拍到自己的记录,却暴露了另一个线索——他\/她知道那个隐藏摄像头的存在和编号。这份隐藏摄像头列表,只有安保核心人员和…庄园主家族代表才有。”他的目光再次扫向邱泽、楚然,以及楚痕、赵锐。
律师夫妇中的丈夫终于开口,语气严谨:“从程序角度看,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可能性’,而非‘唯一性’。技术手段、物证、动机,似乎可以套用在多位参与者身上。我们是否忽略了盗窃行为本身的一个关键要素——‘星辰之泪’被带走的方式?它并非小物件。凶手如何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将其带离核心现场?”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新的思路。
苏晚美眸微眯,迅速接话:“这个倒是提醒了我。那个装饰花瓶…林丹先生,你似乎对它格外感兴趣?而根据隐藏摄像头的记录(如果未被完全删除),或许能告诉我们答案。”她步步紧逼,再次将焦点拉回林丹和那个可能存在的密道。
吴钧却微微一笑,仿佛刚想起什么:“说到带走的方式…我忽然记起,昨晚似乎看到邱队长在晚宴后期,搬运过一个看起来颇重的、用于更换音响设备的大型工具箱…那个大小,似乎刚好…”
邱泽猛地抬头:“那是正常的设备更换!很多工作人员都看到了!”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再次被种下。
讨论至此,局面已无比清晰,却又更加迷离:
· 姜皓锁定了技术实现的极高门槛和内部人员嫌疑。
· 苏晚找到了将吴钧与特定位置、特殊工具关联的物证。
· 林薇的数据将林丹的财务异常与一次关键的、试图掩盖行踪的网络入侵联系起来,并暗示了内部名单问题。
· 吴钧始终从容应对,并巧妙地将嫌疑引向他人。
· 邱泽、楚然、楚痕、赵锐都因各自权限或行为被卷入漩涡。
· 夏晴的紧张和沈晨的谜语则增添了更多不确定性。
每个人都部分被洗清,每个人又都更深地被卷入。线索不是不足,而是太多,且彼此交织,甚至互相矛盾,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幕后巧妙地引导着怀疑,让水变得越来越浑。
第二次集中讨论没有得出结论,反而将这场博弈推向了更加凶险的境地。最终的搜证,将不再是寻找线索,而是去验证这些互相冲突的推理,去揭开那最后一层伪装。
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更深的警惕和决绝。最后一轮的搜证,将是风暴来临前的最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