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以为跟萨林市驻扎的大部队汇合之后就能靠着营级厨房吃上好东西。”寇塔珂哀叹道，“却没想到居然到了这边还得让布伦希尔做饭！”
“不是说为了供应肉食，特意调用了莱茵湖里的一等鲜鱼和奥尔艮特产香醋吗？”奥托郁闷地摆弄着盘里的鱼，说，“怎么还会难吃成这样？”
“我后悔来前线了……”霍夫曼痛哭流涕，“我想回家。”
“你可以考虑试试装病。”布莱克说，“但督战队会严惩这种人，他们会准备一整套专门为健康人定制的‘医疗’程序——没病也会被折磨到有病，真有病的估计得被折腾死，所以说专为健康人定制。”
“我觉得吧……难吃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没有饿养七天。”尤恩如是说。
“鱼吗？”
“不是，人。”尤恩凝视着盘中的鱼，“不饿个七天我绝对吃不下去这种东西。让我吃它我宁愿去啃绿化带。”
“总归不是一无是处吧，即便味道不怎么样，口感也总说得过去吧？”布伦希尔心虚地说，“我特地控好了火候，就为保证那种鲜香肥美的肉质……”
“呵，口感？品尝起来是绵延不绝的征人思家之情，与无穷无尽的乡愁苦闷，仿佛想要化作游动的鱼儿，投身那因水的反常膨胀特性而冬暖夏凉的湖底柔软而舒适的怀抱之中……”
“简单来说是什么？”
尤恩面色发黑：“简而言之就是，你是怎么把鱼肉做成这种如同河床烂泥的口感的？”
“……”
显然，布伦希尔对此哑口无言。他只好尝试转移话题，以为自己开脱：
“实不相瞒，据我所知……”
“嗯？”
“我是说，据小道消息，据行业知情者，据内部人员——据军需系统在任高管透露。”布伦希尔信口开河道，“因为某些不可抗力原因，所用原料实际上并非莱茵湖鲜鱼，而是在其他地方产出……”
“像阳澄湖的洗澡蟹那样吗？”尤恩说，“就是从外地买进螃蟹，往湖里涮两遍就成了阳澄湖产大闸蟹。”
“啊，对对对，正是如此。”布伦希尔恭维道，“长官您真是一语道出本质！”
尤恩当然知道布伦希尔是在胡扯，但就事实来讲，很大概率真的如此。
而且，这鱼看着也实在不像鲜鱼，吃起来有股臭味——很显然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发酵”。
“好不容易吃上点荤腥，结果都被你糟蹋了。”布莱克白了布伦希尔一眼，“真是希斯塔尼亚人中的败类。”
“我实在没什么办法，这次也是因为没有经验嘛……”布伦希尔郑重其事地说，“下次一定成功，下次一定！”
“所以下次你还要让我们品鉴什么美食？”尤恩嘲笑道，“轮胎扣肉还是莱茵湖醋鱼？”
“等着瞧，我绝对能做出来。”布伦希尔用左手大拇指轻按胸口，“到时候你们所有人都要高看我一眼。”
“得了吧，现在补给这么差，下次吃肉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尤恩的手肘架在桌子上，用手撑着头，说，“要是附近有傻狍子之类的动物就好了，打猎也能补偿物资……”
“傻狍子为什么要叫傻狍子？”寇塔珂很不理解。
“啊，那当然是因为他们很傻了。你对着它们开枪，它们非但不跑，还会在原地发愣，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尤恩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像安倍晋三那样。”
“我觉着也不是不行啊，附近就有条河。”寇塔珂提议道，“打不了猎还钓不了鱼吗？”
“好提议。”保罗说，“我还带着鱼线——原本打算用作缝合但暂时没什么用，针掰弯了也能做成鱼钩。”
“把死老鼠的肠子掏出来，兴许能当鱼饵来用！”
“找一根结实点的长棍打几个洞作为鱼竿，再拿根短棍缠线用，浮标也能做出来。”尤恩说，“或许这个方案确实可行！”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可以用你们钓的鱼烹饪。”布伦希尔搓着手，“吸收这次的失败经验，我一定能证明自己……”
“滚！”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就算鱼钓上来了也由我们自己烹饪，懂吗？”尤恩呵斥道，“要不然你敢煮了鱼，我们就敢煮了你！”
“各位可以安静一下吗？”伊莉丝忽然出现在食堂门口，“我现在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奥托问，“希罗兹中校也发高烧了？”
“那倒没有。”伊莉丝郑重其事地拿出一封看上去很精美的信封，并以娴熟的手法拆开，“奉圣上之命，皇太子殿下及家眷预计于后日不辞辛劳奔波前线，告慰阵前将士，尽皇室之才智，就帝国军事现状出发，为前线将官雪中送炭，给出作战评价指导……”
“简单来说，太子殿下大驾光临，要来这儿视察了？”贝姆问。
“不止视察。”尤恩眉头紧皱，“听诏书这架势恐怕还要微操。”
“听说太子殿下是从帝都学府毕业的，那水平应该不低吧？”贝姆继续问，“或许真的能给点建设性军事意见呢？”
“我还是劝你趁早放弃幻想。”尤恩对新兵泼冷水道，“太子殿下在帝都学府中专攻生物学，原因有两个，第一是生物学对天赋需求不算太多，努力学习就有成绩，又不会像文科那样显得没有含金量……”
“文科怎么没有含金量了？”属于文科的贝姆对此很是不满，“要知道，就我的大学而言，在战争期间，文科生的征召率与阵亡率都远高于理科生！这难道不能说明我们文科生的一片赤诚之心？”
“第一次听到你这种解释。”奥托嬉笑着说，“这么征召难道不是因为理科生留着战后重建有用，而毛用没有的文科生更适合当炮灰……”
“闭嘴，奥托。”寇塔珂打断了奥托的话，“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这个说来简单。”尤恩耸耸肩，“皇室成员都是近亲繁殖出来的，对于生物学来说是天然优势——往那儿一站就是毕业设计。”
“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布莱克忧心忡忡，“把一个完全不懂军事的家伙扔去前线指指点点，居然还说是雪中送炭？”
“好像也只能盛情款待了，装出一副热烈欢迎的架势。”寇塔珂眉头紧皱，“也就是所谓的，呃，‘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之冻毙于风雪’……”
“话是这么说的，但，抱薪的目的不一定是给你取暖。”尤恩说，“也有可能是来烧你家房子。”
“还是说点更好的消息吧。”伊莉丝尝试转移话题，“另一条消息，为了应对不容乐观的战局，帝国军现在开始配置拥有性能与杀伤力都更加优异的机动装甲，也就是说，我们终于也能扔掉原来的那些工业垃圾，鸟枪换炮了！”
尤恩倒吸一口凉气：“我怎么又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同日，参谋部等待室］
希罗兹独自一人坐在等待室的长椅上，旁边放着几个摞在一起的文件箱。
她手中拿着纸笔，却又并不写字，而是左顾右盼着，等待着那个，她期许已久的人物……
“哦，这不是芙芙吗？”面带微笑的金发男子推门而入，“你是在写什么？”
希罗兹立刻低下头，演出一副专心写作的样子，并不理睬那名男子。
“可以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吗，芙芙，芙蒂尔……”金发男子以一种轻浮的神态问道，“还是说，希罗兹中校？”
“哦，午安，莱茵哈特-冯-坎特雷克上校。”希罗兹以一种慵懒的神态作为回应，抬起头如此回答，“我在写，以美好的方式回答的话是‘仿生有机空气净化器采购清单’。”
“那以残酷的方式回答呢？”
“贡献式死刑名册。”希罗兹冷冷地说。
“哈，哈哈……你总是喜欢以如此诙谐的方式说出残忍的话语。”坎特雷克掏出手帕把旁边的座位擦了好几遍，并以微笑中带着一分嫌弃的神态自然熟地坐在希罗兹旁边，“不得不说，最近战况不怎么理想。就连意瑟利都要跳反，去跟联军混了。”
“正常，意瑟利从来都是墙头草，有奶便是娘，没奶就骂娘。”希罗兹问，“但你不是地方军区参谋部的行政常任秘书吗，消息还挺灵通。”
“的确如此，一部分是因为人际关系。”坎特雷克说，“另一部分是因为总参谋部和地方参谋部的本质区别。”
“这两个区别很大吗？”希罗兹说，“给我的直观感受仅仅只有规模问题——一个是大精神病院，一个是小精神病院。”
“其实吧，实质区别还是很大的。”坎特雷克向后仰，半躺在长椅上，“总参谋部像是植物园，一群肩上的星比手底下的兵都多的将官混吃等死。分参谋部更像动物园，一群马戏团出身的猴子在里面上蹿下跳。”
“话说回来，意瑟利跳反也是个好事。”希罗兹权衡了利弊，“击溃他们的军队只需要10个师，但保护他们却需要50个。”
“听说意瑟利的军队会因为找不到撬棍撬开弹药箱而向联军投降。”坎特雷克说笑道，“结果联军不接受，他们又恼羞成怒地掰开弹药箱，把联军打得接受了他们的投降。”
“而且还会乖乖地自己建战俘营把自己关进去……”希罗兹感叹道，“天啊，真是梦中情敌。”
“要是我们的对手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坎特雷克唏嘘道，“可惜现在的萨林市里挤满了联军、叛军，还有刁民！”
“虽然不知当不当讲，但我认为现在发动进攻，在这里，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策。”希罗兹也翘起了二郎腿，“况且我还有任务在身，需要在北方发动突击作战，在这里行动无疑会损害我军的锐气，战线也应该以防御战为主……所以为什么不把鲁德尔叫过来，他的弹性防御战术不是很奏效吗？”
“这就是原因。”坎特雷克说，“他真的懂防御战！”
“外行管内行……”希罗兹说，“好像擅长炮击战术的我也是因为这种事才从炮兵部队调到机动装甲突击队的。为什么？”
“你要明白，现在的局面，难听点，可以说是换谁都没用了。如果前线频繁地出现战术失误，就能掩盖后线的战略失败。”坎特雷克不悦地说，“所以总参谋部的植物人将军们就需要具有创新性思维、建设性意见、时效性决策，且能够勇于承担责任的前线指挥官。”
希罗兹差点笑出声来：“简单来说就是想要个背黑锅的冤大头是吧？”
“正是。”坎特雷克扭了扭脖子，“攻城这一方面的事务你不必太过担心，听说总参谋部那边给了点批准，方便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我们可以更放的开手脚一些。”
“哦？”希罗兹尝试套话，“你不是行政部的常任秘书吗，怎么说？”
“这一次他们很慷慨，居然批准使用炮击了，这是个建设性的进步。”坎特雷克说，“听说还能用上战略轰炸机。”
“那城内刁……人民的问题呢？”希罗兹有点惊讶。
“轰炸过后还有什么人民，都成人民碎片了。”坎特雷克不以为然道，“所以应该不会有与人民相关的问题。”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希罗兹看了一眼手表，“算了，时候快到了，吉伦中将估计要叫我进去。”
希罗兹走到门口，忽然扭头说：“旁边那一箱文件是要送到总参谋部的，碰了我就要你好看！”
假情假意地道别过后，希罗兹离开了等待室。确认其离去，坎特雷克也开始左顾右盼，目光最后落在放在长椅上的那一摞文件箱上。
“除非标有‘特密’，常任秘书拥有启封一切文档的权利。”坎特雷克戴上了特制的手套，随手拽过一个文件箱，“这么说那我倒非要看看！”
依照希罗兹的习惯，他断定密码是，果然打开了箱子上的密码锁。
不过，箱子中的文件让他傻了眼。
“食品用军资申请书-特密、新式机动装甲改进提案-特密，上尉军衔举荐-特密……关于军营厕所的改建与士兵粪便循环利用的可行方案-特密？这种文件都能标特密？”坎特雷克眉头紧皱，“滥用特密印章耽误行政审查效率可是会被处罚的，希罗兹这傻瓜，不怕被举报吗？”
很快，他又发现有些不对——“特密”的形式，似乎有些微不同：
原来不是‘特密’，而是‘待密’。
“想故意诱骗我去举报然后坑我一把吗，还好我发现得早，好阴险的女人。”
得知这一真相，坎特雷克开始肆无忌惮地拆封档案袋阅读起来。看了两张，他发现文件的内容就和题目一样无聊，毫无价值。
他迅速改变了战略，直接抽出最下方的文件箱，打开并取出最下层的黄褐色档案袋：
所谓藏木于林而隐于林，想用消耗战分散我的注意力？没门！
“‘对当前战局分析及一种可能的新式作战方法提案——待密’！”坎特雷克欣喜万分，拆开了这个档案并拿起相机拍摄起来，“既然是这么好的方案，就让我替你报上去吧……”
看见坎特雷克拆开封条后，假装离去却又待在门口通过门缝偷窥的希罗兹这才放心地走开：
“哈，蠢货，终于上钩了……这回我就要让你长点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