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还… 没死透?
意识像是从冰海最深处,被一根细得快要断掉的鱼线,一点点、艰难地往上拽。每一次拉扯都伴随着刺骨的寒冷和撕裂般的剧痛。耳朵里灌满了自己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心跳,还有血液流过太阳穴时那粘稠缓慢的汩汩声。肺像两块吸饱了冰水的海绵,每一次挣扎着呼吸,都带着濒死的嗬嗬声,扯得胸口炸裂般疼。
冷… 彻骨的冷… 从骨髓里透出来,冻得牙关都在打颤。身体像被扔进了液氮里泡过,僵硬得不听使唤,只有一些神经末梢还在顽强地传递着钝痛和麻痹的讯号。眼皮重得像焊了铅块,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细缝。
视线花了很久才聚焦。一片模糊的、带着重影的惨白色。头顶是低矮的、光滑的金属天花板,散发着均匀却毫无温度的冷光。空气里一股浓烈的、刺鼻的消毒水和臭氧混合的味道,吸进鼻子里火辣辣的,却异常… 乾净?没有铁锈,没有血腥,没有腐臭。
这是… 哪儿?阴曹地府长这样?还是…
灯塔?!我他妈… 真的飘到“灯塔”了?!
狂喜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涌上头,就被更强烈的虚弱和疼痛压了下去。我尝试动一下手指,关节像生了锈的铰链,嘎吱作响,传来一阵钻心的酸涩。全身的骨头像被拆散又胡乱拼凑回去,没一处不疼。面板底下那层淡蓝色的“新皮”冰凉滑腻,摸上去像死鱼,但底下蓝血的流动… 似乎异常缓慢、凝滞,像是被冻僵了。
低语声?屁都没有。脑子里空空荡荡,像被洗劫过的仓库,只剩下一些残破的记忆碎片——箭鱼号失控的翻滚、氧气警报刺耳的尖鸣、还有远处那颗越来越近、却始终触碰不到的白色光点…
我没死。被人… 或者什麽东西… 捞上来了。
目光艰难地转动,打量四周。这是一个狭小、洁净、却极其冰冷的金属舱室。除了我躺着的这张冰冷的金属平台(连个垫子都没有),周围只有一些嵌入墙壁的、看不出用途的、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装置介面。没有窗户,没有多余的摆设,像个高阶点的停屍房。
谁救的我?“守望者”?“守夜人”?他们人呢?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被几条柔韧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束带固定在了平台上,不紧,但绝对挣脱不开。操!什麽意思?!
“呃…” 我试着发出声音,喉咙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就在这时,舱室一侧的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不是人。
至少不完全是。
它大约两米高,有着类人的躯干和四肢,但通体由哑光的白色合金构成,线条简洁流畅,关节处闪烁着微弱的蓝光。它没有头颅,颈部以上是一个平滑的、镶嵌着多个不同功能的感测器镜头的半球体。它的动作平稳、精准,没有丝毫多余的晃动,像一台最高阶的工业机器人。
它走到平台边,那颗“头”上的镜头对准我,发出柔和的蓝色扫描光束,从我头顶缓缓扫到脚尖。
“个体G-734,生命体徵趋於稳定。外部创伤修复率87.3%。‘源点’污染指数维持在阈值内。神经系统适配性检测… 通过。” 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合成音从它躯干某处发出,用的是我听得懂的语言,但内容让我汗毛倒竖。
它知道我的编号!它检测了我的蓝血!它说什麽… 适配性?
“你… 是谁?这是哪?”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乾涩。
“身份:灯塔哨兵单位,型号‘守墓人-7’。” 机器人(或者说“守墓人”)平静地回答,“此地为‘灯塔’外围医疗观察区。你於标准时前,搭乘受损载具‘箭鱼号’漂移至警戒区域,被自动回收程式捕获。”
灯塔!真的是灯塔!
“ ‘守望者’呢?我要见‘守望者’!” 我急切地追问,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牵动伤口,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指令无法识别。‘守望者’协议处於静默状态。当前许可权:‘访客\/待观察体’。你的优先任务是恢复身体机能,并接受进一步评估。” 守墓人-7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它伸出一个机械臂,末端探出一根细长的注射针管,里面是某种莹蓝色的液体,“注射营养剂与代谢促进剂。有助於你的恢复和… 净化程序。”
净化程序?什麽意思?
针管毫不犹豫地扎进我的颈部静脉!冰凉的液体注入体内,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和寒意。我闷哼一声,却无法反抗。
注射完成,守墓人-7收回机械臂。“休息。扫描显示你的意识层面存在高强度应激创伤与资讯污染残留。建议保持静止,避免加剧神经紊乱。”
说完,它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滑出门外,舱门无声闭合。
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平台上,心脏却在狂跳。灯塔!我找到了!但情况似乎… 和想象的不一样?没有欢迎,没有解答,只有一台冰冷的机器看守,还有什麽“待观察体”、“净化程序”、“资讯污染”?!他们把我当什麽了?实验品吗?
体内的蓝血似乎对刚刚注入的药剂产生了反应,流动速度加快了一些,带来一阵阵更深层的麻痒和酸痛,彷佛在从骨髓里开始“修复”和“净化”。这感觉… 并不舒适,甚至有点… 被强行矫正的别扭感。
我尝试调动能量视野,却发现异常艰难,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压制着,只能模糊感知到这个狭小舱室内稳定的能量场,以及门外那个“守墓人-7”身上散发出的、冰冷而强大的秩序能量波动。它很强,远超我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或装置。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药剂和蓝血双重作用下,身体的虚弱感确实在一点点消退,力量逐渐回归,伤口的疼痛也在减轻。但那种被监视、被评估、被当作某种“物品”对待的感觉,让我极度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舱门再次滑开。进来的还是守墓人-7。
“个体G-734,基础生理指标已恢复至安全线。现在进行第二阶段评估:意识残留资料读取与污染清理。请配合。抵抗将触发安全措施。”
意识读取?!还要清理?!
没等我反应,守墓人-7头部的镜头再次亮起,这次是更加凝聚的、带着强制性扫描意味的红光!同时,两条细长的、顶端带有复杂介面的机械臂从它身後探出,朝着我的头部缓缓伸来!
操!果然没安好心!
我猛地挣扎起来!束缚带被我绷得吱吱作响!面板下的蓝血瞬间沸腾,抗拒着外来的入侵!
“检测到抵抗。啓动一级抑制。” 守墓人-7的声音依旧平静。
平台周围突然亮起一圈幽蓝的符文,一股强大的能量场瞬间压下,如同无形的巨石,将我死死摁在平台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那红光扫描毫不客气地刺入我的眼睛,直冲大脑!
剧痛!彷佛有烧红的铁釺捅进太阳穴搅动!无数记忆碎片被强行翻搅、检视——卡恩的死、废土的挣扎、铁心秩序的追杀、方舟的冰冷、“摇篮”节点的毁灭、伽马前哨的陷落、卡戎的血战… 所有痛苦、恐惧、愤怒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现,又被那冰冷的扫描力场蛮横地梳理、审查!
“啊啊啊——!” 我发出痛苦的嘶吼,蓝血在体内疯狂冲撞,试图对抗这侵犯!
“检测到高强度负面情绪残留与未授权资讯碎片… 执行清理…” 守墓人-7无动于衷,那两条机械臂越来越近,介面对准了我的太阳穴!
就在那介面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
我胸口那个一直安静的金属吊坠,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的蓝白色光芒!一股庞大、古老、带着不容置疑权威气息的能量波动瞬间爆发,将守墓人-7的扫描红光猛地弹开!甚至将它震得向後滑退了半步!
“警报!检测到最高阶别许可权印记!‘方舟’核心信标确认!扫描程式强制中止!清理协议暂停!” 守墓人-7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 可以被称之为“惊愕”的波动频率!
束缚我的能量场瞬间消失。吊坠的光芒也迅速收敛,恢复平静。
我瘫在平台上,大口喘着粗气,头痛欲裂,浑身被冷汗浸透。心有余悸。
守墓人-7僵立在原地,它的感测器镜头死死盯着我胸口的吊坠(如果那能叫“盯”的话),似乎在重新评估。过了几秒钟,它再次开口,语气虽然依旧电子化,却多了一丝… 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 谨慎?
“识别确认。载体身份更新: ‘方舟’信标持有者,许可权等级: ‘候选继承人’(临时)。之前评估程式存在误差。请原谅。”
它收回了机械臂,扫描灯光也熄灭了。
“作为候选继承人,您有权访问部分受限资讯,并接受下一步引导。请随我来。”
束缚带自动解开。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艰难地坐起身,警惕地看着这台冰冷的机器。吊坠… 又一次救了我?候选继承人?这他妈又是哪出戏?
但至少,暂时安全了。而且… 似乎能接触到核心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疑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带路。” 我嘶哑道。
倒要看看,这“灯塔”和“守望者”,到底在搞什麽鬼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