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出他是两家公司的股东,一个在苏州,一个在黄石。北风卷着雪沫子抽在脸上,她攥紧单薄的棉袄下摆,指节泛白。朱漆大门在身后砰然合上,门环上的铜兽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三天前父亲也是这样红着眼眶将她推出门,唾沫星子溅在她冻得青紫的手背上:就当没生过你这个败坏门楣的东西!
巷口槐树下聚着几个缩头缩脑的邻居,见她出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像针尖似的扎过来。听说在外面跟道士在一起呢,啧啧,白家姑娘以前多体面...她把脸埋进围巾里,雪粒子钻进领口,凉得人打颤。
口袋里揣着半块干硬的窝头,是今早趁厨房拿的。胃里空得发疼,可心里那团火却烧得更旺。她想起昨日路过布庄,听见掌柜娘子跟客人说:那白家小姐啊,被男人甩了还赖着不走,人家爹妈都嫌丢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混着雪水往下滴。
风突然停了,雪片悠悠落在她睫毛上。她猛地抬头望向自家窗口透出的暖黄灯光,那里曾有她绣了一半的鸳鸯帕子,有母亲温在炉上的甜汤。现在那扇窗里传出来的,是父亲中气十足的骂声,说要去祠堂禀明族长,将她从族谱上除名。
她忽然低低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巷子里撞出回音。右手在袖中摸到半截锈了的剪刀,是离家时顺手塞进去的。雪光映着她的脸,往日温顺的杏眼此刻亮得吓人。转身踏入漫天风雪时,她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擂鼓般的声响。那不是害怕,是某种东西正在碎裂又重生的轰鸣——就像冻土下挣扎着要拱出来的种子,带着血和泥,也要往有光的地方钻。顶层会议室的百叶窗将正午阳光切割成细长的金条,落在红木桌面上那杯未动的蓝山咖啡上。王总指尖夹着钢笔,在文件边缘轻轻敲击,目光掠过落地窗外鳞次栉比的写字楼——其中某栋23层,正是他们要拔除的目标。
通知法务部,他忽然开口,声音比中央空调的出风更冷静,把城东那块地的抵押合同副本调出来,还有去年他以个人名义担保的供应链协议。助理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记录,键盘声像细碎的冰碴。
钢笔尖在玻璃台面上划出轻微的吱呀声:让风控部下午提交他所有关联公司的流水分析,重点标注近半年的异常支出。哦对了,王总忽然停顿,看向窗外某栋灰色建筑,告诉市场部,下周开始,停止对启航科技的所有渠道合作。
我躺在床上发着低烧,胸口闷得像堵了团湿棉花。窗外的雨下得缠人,就像他这些日子在外面添油加醋的闲话。那些话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进邻里街坊的耳朵里,转头就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我咳得撕心裂肺时,他正挽着新认识的女人逛商场,朋友圈里晒着烛光晚餐。前几天去医院,医生说我这是气郁攻心,开了一堆药。给他打电话,他从来不接电话。今天下午,朋友发来两张截图,是企业信息查询页面——他赫然是两家公司的股东,认缴金额后面跟着一长串零。我盯着屏幕,手指冰凉,怪不得他换女人比换季衣服还勤,怪不得我咳得撕心肺时他能心安理得装穷。原来那些被他挥霍在别的女人身上的钱,本可以买我半个月的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捂着嘴冲进卫生间,吐出来的只有酸水,混着眼泪一起砸在瓷砖上。侧幕的绒布还带着上一幕的汗味,林夏攥着台词本的指节泛白。第三幕的灯光该亮了——她数着心里的节拍,台口那盏追光灯却像忘了时间,在地板上投出昏黄的圆斑。后排观众的窃窃私语漫过来,混着道具间飘出的松香气息,像没拧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渗进她的耳膜。剧本摊开在膝盖上,折角的那页写着“此处应有雷声”,可窗外只有四月的雨,淅淅沥沥打在铁皮屋顶,倒比音效师的鼓点更像真的。她忽然想起排练时导演说的:“好戏都在后头呢。”于是深吸一口气,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耳麦里终于传来副导演的声音:“各单位注意,第三幕,预备——”舞台的缝隙里,她看见第一缕蓝光正沿着木纹爬上来,像剧本里没写完的逗号,悬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