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歌的睫毛结着冰碴,雪粒子打在脸上像细针。
他仰头时,山脊上那道反光又闪了第三下,三短一长的节奏撞进耳膜——是当年特种大队集训时,他们用来标记安全区的紧急信号。
龙影。他声音压得极轻,呼出的白雾在眉骨凝成霜,是老陈的手速。
龙影的军靴在冰面上碾出半道浅痕,枪口微微下垂。
这个向来比狙击镜还冷硬的男人,喉结动了动:他右手...少了两根手指?
楚狂歌没答话。
他背上的苏念突然拽了拽他后领,小姑娘的鼻尖冻得通红,却笑得眼睛发亮:陈叔叔的太阳!
山脊上的人影终于动了。
他扶着岩石站起时,左脸的新疤被雪光撕开一道暗纹,右手虎口处缠着渗血的布条——本该有食指和中指的位置,只余下两截裹着粗布的残肢。
可当他举起信号镜时,那残肢竟精准比出的战术手势,像台精密运转的老机械。
白霜突然踉跄一步。
她肩上的旧伤在风雪里抽得厉害,却还是咬着牙往前挪了半步。
楚狂歌注意到她睫毛在抖,是要开口的前兆,却被山脊上的人轻轻摇头止住。
陈默顺着雪坡滑下来时,带落一片碎冰。
他没看白霜,只将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地图拍在楚狂歌掌心。
纸张边缘沾着暗红血渍,展开后是手绘的气象站轮廓,废弃天线旁用红笔标了个字。
多久能通联?楚狂歌捏着地图,指腹擦过红笔迹——是陈默惯用的急救笔,墨水掺了止血粉。
陈默竖起三根手指,残肢在风里晃了晃。
苏念突然从楚狂歌背上溜下来。
她裹着的灰棉袄沾了雪,像团会移动的棉絮,摇摇晃晃拽住陈默衣角:你太阳哭了。
男人的残肢猛地一颤。
他蹲下来,与小姑娘平视,睫毛上的冰碴簌簌往下掉:你还记得?
记得!苏念举起攥得发烫的铜扣,陈叔叔说,哭的太阳要等人来擦眼泪。她踮脚,用冻红的手指去碰陈默脸上的疤,现在我来擦啦。
陈默闭了闭眼。
楚狂歌看见他眼底结了三年的冰,正随着小姑娘的话一寸寸裂开。
这个从前能在审讯室里扛三天水刑不吭一声的男人,喉结动了动,哑着嗓子说:
气象站的铁皮屋顶结着冰棱。
楚狂歌蹲在半里外的岩堆后,用冻僵的手指掐着秒表——清道夫的哨兵每小时整点换岗,交接时会背对着气象站抽烟,47秒的盲区像道裂开的门缝。
强攻?凤舞把胶片往怀里按了按,她的耳尖冻得发紫,47秒够龙影摸三个哨位。
陈默突然用残肢敲了敲她的肩膀,抬下巴指向远处电线杆。
凤舞眯起眼——电线杆上挂着的维修箱边缘,露出半截黑色电线,是监听设备的伪装。
硬闯等于给清道夫递地图。楚狂歌把秒表塞进龙影手里,老龙带念念绕后,警戒半径三百米。他转向白霜和陈默,我们用老办法。
白霜扯下腰间的铁皮水壶,往里头塞满雪。
陈默摸出块碎铁片,在雪堆里挖了个浅坑——这是他们当年在边境执行任务时,用来制造冰坠假警报的土法子。
当第一块冰坨砸在哨兵脚边时,三个清道夫同时抬头。
陈默的残肢抵着地下管道,用摩斯码敲出混乱的信号——他曾是通讯兵,知道老式监听设备最怕这种无规律震动。
楚狂歌借着雪雾摸近气象站后门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电流响。
白霜的军刺挑开锈锁,陈默的残肢熟练地掀开地板——下面藏着台蒙灰的短波电台,天线还连着屋顶的旧铁杆。
发报键在陈默残肢下跳动,像在敲一段无声的战歌。
楚狂歌盯着那串加密代码——是他们在边境时约定的信号,代表回收令的证据已准备就绪。
发完了。陈默扯下电台后壳,把半块刻着太阳的铜片塞进去,清道夫十二小时内会查到这里。他转向白霜,声音像碎冰撞在岩缝里,我不是回来救你的。
白霜的手指攥紧军刺,指节发白。
我是回来还债的。陈默看向楚狂歌,残肢碰了碰他掌心的铜扣——那是楚狂歌母亲留下的遗物,当年在滇南,要不是你替我挡那发流弹...
楚狂歌没接话。
他解下脖子上的铜扣,按进陈默掌心:下次见面,别装哑巴。
风雪卷着五个人的影子往南走时,短波电台突然发出的一声。
凤舞凑近听,里面传来模糊的电流音,混着句被风雪撕碎的回应:收到太阳...准备接应...
陈默的背影越走越远,最终融进雪幕里。
楚狂歌数着脚下的雪壳,突然听见前方林子里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他按住龙影的枪托,眯眼望向密不透风的雪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风,是人。
加速。他背起苏念,声音沉得像压了块冰,前面有接应。
而那片林子里,六支黑洞洞的枪口,正从雪堆后缓缓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