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阳光刚漫过琼林苑的朱漆大门,宋姜已站在门内的照壁前,指尖摩挲着腰间那枚鎏金令牌。令牌正面刻着“童”字,背面是枝缠枝莲纹——这是童贯昨日让人送来的,说是“凭此可入内苑,见官不拜”。
“这令牌倒真管用。”扈三娘站在他身侧,一身月白襦裙外罩着件水绿披风,鬓边的珍珠钗在阳光下闪着细光,“刚才那校尉看令牌的眼神,比见了亲爹还恭敬。”
宋姜笑了笑,目光扫过往来的人群。今日的琼林苑比昨日更热闹,达官显贵们穿着簇新的官袍,富商巨贾则一身绫罗,手里的折扇、腰间的玉佩,无一不彰显着家底。远处的戏台上,歌姬正唱着《清平乐》,调子柔婉,衬得这满园的牡丹都添了几分娇态。
“童太尉在那边。”燕青低声提醒,指着主台右侧。童贯穿着件紫袍玉带,正与几个官员说笑,看见宋姜,远远地举杯示意,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显然,他想看这“梁山头领”如何在官商之间周旋。
宋姜整了整衣襟,带着扈三娘走上前,拱手笑道:“太尉今日风采,真是让小的开了眼界。”他刻意让声音带着几分商人的谦卑,却又不失底气。
“宋掌柜客气了。”童贯放下酒杯,目光在扈三娘身上转了圈,笑道,“这位便是宋夫人?果然气度不凡。”
扈三娘依着燕青教的礼节,微微屈膝:“谢太尉谬赞。”声音温婉,与平日里挥刀时的飒爽判若两人。
“来,我给你引荐几位。”童贯拉着宋姜走到一群富商面前,指着个穿锦袍的胖子道,“这位是东京最大的绸缎商张掌柜,家里的铺子从汴河一直开到应天府。”
张掌柜赶紧拱手:“久闻宋掌柜大名,听说济州的‘宋记绸缎’做得红火,有空定要去讨教讨教。”
“张掌柜客气,”宋姜回礼,“小的这点生意,在您面前就是班门弄斧。倒是小的想在东京开家酒楼,还望张掌柜日后多照应。”
“酒楼?”张掌柜眼睛一亮,“宋掌柜有眼光!东京的酒楼最是赚钱,只是……”他压低声音,“得有门路,不然官差、地痞轮番上门,再好的生意也得黄。”
“所以才来求各位帮衬。”宋姜顺势递上话头,“小的打算在金明池边开家酒楼,菜式用的是山东的新式菜肴,保证大家不曾尝过,再配上我新酿的好酒,想必能吸引些客人。”
旁边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笑道:“宋掌柜若是信得过老夫,老夫可以帮你引荐京兆府的李推官——他是老夫的表兄,往后差役们不敢随便上门。”这老者是做茶叶生意的王员外,在东京人脉颇广。
“那可太多谢王员外了!”宋姜连忙作揖,“改日定在新店备薄酒,请您和张老板赏光。”
正说着,一阵香风飘过,几个穿着华丽的夫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蔡京的夫人。扈三娘见状,立刻上前见礼,声音柔和:“见过蔡夫人。”
蔡夫人见她举止得体,衣饰虽不奢华却雅致,不由得心生好感:“这位是?”
“是济州来的宋掌柜家眷。”童贯在旁笑道,“宋夫人不仅貌美,还懂些女红,前几日在绣庄挑的料子,连绣娘都夸眼光好。”
扈三娘顺着话头笑道:“妾身哪懂什么眼光,只是觉得东京的苏绣比济州的精致,昨日还和孙嫂子说,想请位绣娘回府学制件披风呢。”
这话正说到蔡夫人心坎里,她最喜苏绣,立刻拉着扈三娘的手笑道:“这有何难?我府里的刘绣娘是苏州来的,手艺全东京第一,让她去教你几日便是。”
“那可太谢谢夫人了!”扈三娘笑得愈发温婉,“改日妾身做了新茶,定要给夫人送去尝尝。”
宋姜看着扈三娘与蔡夫人相谈甚欢,心里暗暗点头。他知道,这些官夫人的人脉往往比官员更管用,一句闲话就能让酒楼少许多麻烦。
午时开宴,众人按品级入座。宋姜虽只是“商人”,却因童贯的面子,被安排在靠近主台的位置。席间,他借着敬酒的机会,又认识了不少人——有掌管东京粮仓的刘提辖,有负责街道修缮的王都头,还有几个专做酒楼生意的掌柜,都一一记下了姓名,约定日后登门拜访。
李逵被安排在偏席,身边坐着几个武将家的子弟,起初还拘谨,几杯酒下肚就放开了,拍着胸脯说:“俺哥哥的酒楼开起来,谁要是敢捣乱,俺铁牛一斧子劈了他的狗头!”吓得那几个子弟直瞪眼,但听说是童贯的人,反而约着日后要去喝酒。
未时投壶开始,宋姜本不想掺和,却被张掌柜拉着下场。他拿起箭,故作生疏地投了几次,都偏得老远,引得众人发笑。最后一次,他悄悄用了点巧劲,箭杆擦着壶口转了圈,稳稳落了进去,顿时赢得一片喝彩。
“宋掌柜好运气!”王员外笑着举杯,“看来这酒楼定能生意兴隆。”
宋姜笑着回敬,眼角的余光瞥见童贯正与京兆府尹低语,两人不时朝他这边看,显然是在说酒楼的事。他知道,童贯这是在默许他在东京立足——或许是想借他的酒楼打探梁山消息,或许是觉得多个人牵制蔡京也好,但对宋姜而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脉已初步铺开。
申时散宴,宋姜握着张老板递来的地址,上面写着李推官的宅门位置;怀里揣着王员外塞的名帖,说是见了户部的人亮出这个就行;扈三娘则得了蔡夫人送的苏绣线,约好三日后去府里学绣。
走出琼林苑时,夕阳正把御街染成金红色。李逵扛着别人送的两坛好酒,嘴里还在念叨着投壶的趣事;武松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是扈三娘给寨里弟兄带的点心;燕青则在清点记下的人脉名单,密密麻麻写了半张纸。
“第一步成了。”宋姜望着金明池的方向,那里的水面泛着粼粼波光,“过几日就去寻张老板,先把酒楼的铺面定下来。”
扈三娘笑着点头,指尖缠着蔡夫人送的绣线:“那些夫人说,东京的酒楼最讲究噱头,咱们可以打出‘山东新式菜肴’的旗号,再让孙二娘露几手拿手菜,保管能行。”
晚风拂过,带着金明池的水汽,也带着几分踏实的暖意。宋姜知道,在东京开设酒楼,绝不止是做生意那么简单,但至少此刻,琼林苑的这场春宴,他没白来。那些递过来的酒杯,那些笑着说“日后照应”的承诺,那些看似客套的寒暄,都已悄然织成一张网——一张能让宋姜在东京站稳脚跟的网。